我以坦诚对坦诚,沈桃花甩给我的是陈年旧事,司马青崖大案的最后一丝尾巴。[.]
这个早已脱去那身衣服告别了自己双重身份的男人始终没有忘记这句如今听来依旧离奇不解的遗言。
找到北天王,陆残玉就再也养不出司马青崖。
我本以为北天王是陆残玉搞出的鬼把戏,一个女人家落在这荒山野岭里拢上一个村子。总要有些花样儿,汉高祖起事尚且剑斩白蛇,黄巾军起事还要喊个黄天当立,二十四史里尽是这般手腕儿,鬼鬼神神最能攥出人心,我本以这是陆残玉为在杏花村里立足的小手段,哪知道却又和司马青崖扯上关系。
我想不明白,沈桃花自然更想不明白。
“干嘛揪着一句话不放,人都死了好些年,案子也破了好些年。”
陆残玉的话始终盘旋在我脑海里,一个龙字儿如死咒钉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桃花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陷的太深,再踩下去,又是一连串儿的风波。
沈桃花摇摇头。没吭声,这个自认识以来一直以痞相面对我的卧底今晚罕见的沉默。
“坚持?”
我本以为所有好警察都像赵大熊与李明一样,带着天生的正义使命。
“这是他的遗言,死人为大,我想来看看。”
沈桃花的话里带着人情味儿,很不合时宜的人情味儿。
“我本以为你会说天下无贼,这个词儿可是总挂在赵大熊嘴边儿上。”
我一愣。
“我不是一个好警察。”
沈桃花看着,嘴角的肌肉抽搐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当年他对我不错,真不错,当年人人都说我是司马青崖手下的一把快刀,可你看见过给快刀挡子弹的握刀人么?”
“他就是那种给快刀挡子弹的握刀人。”
“于公我问心无愧,于私我对不起他。”
沈桃花低头说着,旧情愫总是最伤人,月落处多见伤心泪。
我和沈桃花说不上知根知底,可他今晚对我说的格外多。显然是触景伤情。(无弹窗广告)
“难怪周东海能把你放进杏花村,陆残玉任由着你在村子里晃荡不闻不问。”
我恍然大悟。
同样都是当年省城里的落魄之人,谁比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一凡,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沈桃花猛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双桃花眼中射出一丝寒芒。
“是赵大熊功夫下的深。”
我没提那卷《漱玉词》,也没提那卷书中的几页日记,把事儿一股脑全推到了赵大熊身上。
“张一凡,你教书,我寻旧事,咱们各干各的,你少再打听我的事儿,我也不耽误你养家糊后过日子,谁也不耽误谁。”
心中琐碎一吐而出,沈桃花阴郁的脸上终于见了一丝明媚,帅气的面容多了点儿难得的精神头,下手抓了一块儿盆中的野鸡肉塞进嘴里,果断下了
我教书,他寻事。
我本来就是这般打算的,可他却不知道,我早已被陆残玉盯上了。
都是那个见鬼的龙!
“你吃饭,我出去一下。”
我见不得他饿死鬼的吃相,起身欲出门。
“干嘛去?”
沈桃花一愣。
“这村子太穷,学校要什么没什么,压根儿就上不了课,我托关系拉了二十万赞助,陆大头油滑不敢做主,让我去找陆残玉。”
我摊摊手。
“你倒真是个好人。”
沈桃花愣愣的看我一眼,难得说我一句好话。
“这可是个穷坑,二十万扔偏了说不定连个响声都没有,有时候真瞧不透你,明明一肚子学问,专做傻事儿,能借来这二十万,你自己在城里干点儿什么不成。”
沈桃花眼里不揉沙子,话说的明白,话音儿和陆大头一个意思。
“这世上好人不只你一个。”
“君子不是嗟来之食。”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
我转身,仰天大笑出门去。
沈桃花认识我时候尚短,哪儿能品出我们老张家的风骨。
路还是那条小路,一天奔着陆残玉的那座小院走了两次,早已熟门熟路。
去的时候院门虚掩,我敲了敲,进了院子,院中空空荡荡,只有小房子里亮着灯光,我想着这个女人那副狰狞的面孔,脚步停在院子里,没敢进屋。
“张一凡?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房子里传来陆残玉的声音,还是那般冷冰冰的。
“这两天我在学校里看了看,环境实在太差,我城里有个朋友,想给村儿里这所学校投点儿钱,明天她来考察,想着您是此地族长,特来问问你。”
我站在院子里,冲着屋里的陆残玉说道,
“张一凡,你倒是有心了。”
屋子里沉默半晌,终究飘出一句话来。
“在其位,谋其事。”
我很认真的回她,来此地我本来就是教书的,
“山里娃子,能认几个字儿便是福分,何必较真呢。”
她声音不高不低,声音轻飘飘传过来,同样带点儿不冷不热的意思。
“教书育人不敢作假,一个教室的屋檐下,处处都是前程。”
我站在院子里,爽朗的回她。
“找钱办学校,这事儿我也想过,不是我惜财吝啬,只是张一凡,你可得明白,这世上野火太多,不是靠着一两副好心肠就能灭的干净。”
“你知道什么叫善么?”
屋子里突然一阵明光闪动,她沉默半晌,突然问我。
我沉默着,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善就是恰当的人做恰当的事儿,让上不得天的人永远不要见着天,见了,身子还在土里扎着,心里可是一辈子不安生。”
“这杏花村儿里没一条真龙,你何必呢?”
她反问我一句,又是提了那个令我神经过敏的字眼儿。
龙!
“但求问心无愧。”
我以书生之气回答她。
“老张家人都是傻死的。”
她没来由的一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
“司马青崖可是算计太过逼死的。”
我一句话戳在她的死穴上。
“随你。”
她终于冷哼一声。
“谢陆大族长心怀悲悯。”
我朗声回她,声音带着尖利的讽刺。
“龙的身子长着泥鳅眼,难怪老张家三代凋敝。”
一声冷哼再度从屋子里传来,而后灯光陡然黯去,屋中化为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一件简简单单的好事儿落在陆残玉里成了画蛇添足的多余之举,这让我万万没想到的。
这个省城地下皇帝身后的女人说出的话总是带着那副大气象,我操心的正事落在她眼里似乎只是芝麻绿豆的琐碎小事。
如果这便是秉承天命的豢龙之人,我宁可当一只土狗。
身为悲悯之心,上了九天也是一只御风的妖孽。
我苦笑一声,回了宿舍。
林婷果然说到做到,她说第二天就来杏花村,果然到了。
那日清晨我正在沉沉睡着,手机一阵急促的铃声,我朦胧着双眼拿起手机,赫然看到这个女人的名字。
我接了电话,林婷如银铃般的声音贯入我耳朵里。
“张一凡,我到山根儿底下了,你们这村子在半山腰,这山路曲曲折折烦的狠,我不知道是哪条路,你下山接我一趟。”
她声音很是活泼,笑语殷殷的催促着我,听不出一丝阴霾。
我低头看表,不过早晨六点,这早的着实让我有些出乎意料,算时间似乎是半夜赶来的。
“好,我这就下山。”
我点头答应着。
“下山的时候拿朵杏花来。”
林婷没让我扣电话,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
我一愣。
“我查了地方志,杏花村的老习俗,村中遇贵宾,以杏花相赠,我带着二十万来的,你说我算不算贵宾?”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疲倦,灵动的声音好似山间泉水,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愉悦,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林婷,那个嗜血般的魔鬼似乎在进山之后恍然蜕变回高中时候的模样。低介围亡。
少女情怀总是诗,我恍然坠入了那个曾经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