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王的神像就这般立在庙子里,我和沈桃花的两滴血水沾在那神像眼睛上,原本睁开的眼睛悄然闭合
泥塑闭眼,神像显灵,中国古代志怪笔记中不乏这样的描写。泥马渡康王便是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相传北宋末年,康王赵构身陷金军大营,押送北上,夜宿崔府君庙,梦神人告知可助其脱身,赵构惊醒,见庙外已备马匹。遂乘马狂奔,骏马载着赵构渡过黄河,过河之后即化为一滩泥泞,恍然是一匹泥塑之马。
如此传说我在幼年之时听过不少,可是如此诡事我从未见过,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眼前。
神像的眼睛慢慢闭合,最后眯成一条细线,庙子中的人们终于露出喜悦的神色,好似我和沈桃花得到了什么认可一般。
“北天王闭眼,杏花村开路。有请张一凡、沈桃花进村咧”
主持祭礼的陆大牙再度吆喝一声,好像许可了什么一般。
这话听的顺耳,可话里的意思同样诡异,我和沈桃花入村已经有大半天的时间,如今他却说请我俩进村。
我和沈桃花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庙子里的爷们儿反倒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校长陆大头笑眯眯的走过来,喜滋滋的和我握着手,看样子竟比先前还要热情几分。
“张老师,沈老师,俺就知道你们是好人,北天王认下你们当咱杏花村的自己人,以后可不兴作假咧,有啥难处只管提,杏花村儿里有二位好老师,可是咱村的福分咧。”
老头儿的热情程度好似我们俨然已经成了一家人一般。我没头没脑的咂摸着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隐隐悟到是北天王闭眼的缘故。
乡野之间,果然什么新鲜事儿都有。
庙子里的汉子们跟着陆大牙一一过来给我握手寒暄,听他们介绍都是陆氏一家,沈桃花面对这份过度的热情同样不冷不热。怔怔的看着那尊颇显神秘的北天王神像,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众人。
我一一笑脸相迎。生怕得罪了哪个疏远了哪家,以后日子还长,总得和村民们处理好关系。
“好咧,好咧,今天祭礼完咧,咱们先散去咧,时候不早了,我先领着二位老师去族长那里见个面儿,一会儿在大牙兄弟那间小学校里,咱们办几桌酒席给二位老师接风,各家兄弟大爷能去的一定要去,咱们还指望二位老师给杏花村教出几个状元咧。”
陆大牙挤过人群,冲着围观村民拱拱手,说了一句。
听话头,陆大牙管陆大头喊兄弟,俩人关系似乎也有些沾亲带故,本来众人还闹哄哄的,一听陆大牙提到族长俩字儿,一瞬间庙子里头再次静了下来。
“大牙哥,你是祭官,咱们自然听你的,大伙儿先去小学校等你们,咱们今晚来个不醉不归您要带两位老师去见族长,俺们就不打扰咧。”
陆大头客客气气的对陆大牙说完,朝着我和沈桃花又是拱拱手,率先离开了庙子,村民们一边儿稀稀疏疏的跟着走了出去,一边儿跟我们寒暄着一会儿见,好似我和沈桃花成了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庙子里一瞬间静了下来,人群散去,空空荡荡,只有我们仨人留在了庙子里。
“后生,没成想您还真来了。”
没了族人围观,陆大牙的脸上露出一副很是热情的模样,与方才主持祭礼之时的严肃恍若两人。
我没想到这老头还能记得我,说起来,当日也没帮过他什么大忙,不过是平买平卖,一只画眉花了一百块钱,如今看来落在陆大牙眼里好似什么大好事儿一样,如此想着,我脸色微微一红。
“陆大叔,我找了新工作,被安排来支教的,您可千万别这么客气,说来当初也没帮上您什么忙。”
我挠挠头,一笑。
“后生,可不能这么说咧,你这人讲道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身边亲人做错了事儿也不袒护,这年月讲道理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难得,难得。”
老头儿一边说着难得,一边儿摇头晃脑,这野之中还有如此有见识的人物,想来更是难得。
我还想和老头儿再聊几句客气话,老头在门外看了看天色,拽着我就往庙子门外走。
“干啥去?”
我看老头火急火燎的劲儿,茫然的问了一句。
“见咱们族长去,你过了北天王的法眼,以后就是咱们杏花村的人了,当然得跟俺们族长见个面碰个头不是,说起来你们城里人可能不知道,俺们杏花村一脉大都是同性亲族,村中众人以族长为尊,咱们杏花村儿的规矩,小事儿村长领着大伙儿合计,大事儿可得凭族长定夺,说起来咱们族长比村长官儿还大咧。”
老头儿一边在牵头领路,一边儿侃侃而谈,这话落在我耳朵里,倒也没觉得意外。
古旧中国,村中多以乡绅或宗族长辈为尊,乡绅威望或族中血缘是联系村落凝聚力的重要手段,尤其是在单姓村落里,宗族长辈更是一言九鼎的存在,这种风气一直持续到建国之前,是乡土中国的特有现象。我读书时曾经看过,当年战乱之时,同村人家参军分到同一个连队,有时候连队长官的话还不如连队一个大头兵的话管用,原因就是大头兵在村落里的辈分高,同村参军的族人多有维护
这样的往事与陆家村如今的模样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如今像陆家村这样的村落愈来愈少,建国之后,红旗插遍神州大陆每一个角落,新政权强调基层建设,各村都有党支部,红色力量的触角伸展到枝枝蔓蔓,几十年的大运动中乡绅阶层不再,宗族血缘维系村落生活的架构也变成了听党话跟党走,像陆家村如今这种保持着宗族威权和图腾崇拜的村落倒真是怪异至极。
想来是杏花村地处深山,交通不便,与外界联系较少的缘故吧,我在心里如此想着,找到一个牵强的理由。
依然是那条山路,蜿蜒曲折,方才是进庙,如今是回村儿,领路人同样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山里人健硕,陆大牙步子走的极快,我和沈桃花落在后头紧紧跟着。
“张一凡,看不出来,你还知己便天下呢,上次打架派出所里有你熟人,如今进村儿村里还他妈有你熟人,你是不是火星上也有亲戚啊?”
沈桃花永远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一边儿走着,一边儿小声跟我嘀咕着,还表情丰富的伸出手指头指了指浩渺天际夜空繁星。
我脑子里回想着方才天王庙里的一切,诡异的画面让我心烦意乱,没功夫搭理沈桃花。豆助肠划。
我想起那双闭合的双眼,猛然心思一动。
“大叔,刚才北天王闭眼,就算是认可我们了?”
我冲着前头的陆大牙问道。
“后生,可不是嘛,不瞒你说,俺知道你是个好人,刚才俺可是替你捏了一把汗咧”
“北天王要不闭眼,说明那人对咱杏花村大大的不利,咱们杏花村是万万不会留下的,这几年来咱们杏花村的支教老师不是没有,三年一共来了五个,都是年轻有知识的,可哪次祭拜北天王,没有一个能让天王闭眼的,如此以来,五个老师一个没留住”
三年,五个老师,一个没留住
如此熟悉的数字划过我脑海,我恍然一惊。
我恍然想起沈桃花说过赵大熊印证过的杏花村那桩悬案,同样是三年死掉五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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