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纸屑在我家的客厅中纷飞着。
在无数纸屑的空隙间,我看到林婷那张死灰色的脸庞。
她愣愣的看着我,然后死水般浑浊的眼中隐隐带出一丝狰狞。
我无惧这样的狰狞,愤怒的看着她。
我突然明白了老厂长死时为何会对我留下那样一句话,为何看向我的眼神儿里带着那样淡淡的怨恨。
一切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的存在所以让这家已经显露颓相的小厂最终走向了毁灭。因为我的存在所以一个含辛茹苦几十年的老厂长最终选择了跳楼自尽,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毁灭了一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
深深的负罪感鞭笞着我的内心。
一切都因为我,而罪魁祸首却是这个女人。
现在我在林婷的眼中看到一丝失落,这样的眼神儿我熟悉,小时候在家里我有很多玩具,弟弟妹妹们来我家玩总会淘气的带走几件,每当看到我心爱的玩具落入他人之手再也回不来时,我也会露出这样失落的眼神儿。
我蓦然想起赵大熊那句话。
赵大熊说林婷没变,只是她那股子变态的占有欲彻底显露了出来。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林婷的占有欲,而我在她心里,不过是儿时的一件玩具,她要的不是九年前我们曾经了断的那份感情,而仅仅只是我。
我蓦然想起那天去老厂长的藏身之所时隐隐看到的那个背影,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林婷。
“至于吗?一条人命。几十口人失业,仅仅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目的。”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林婷,冷冰冰的问道。
林婷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轻蔑。
“张一凡,你总是在乎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不知所谓?!
一条人命叫不知所谓?!
一个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叫不知所谓?!
一个厂子里几十口人在一夜之间失业,这叫不知所谓?!
“林婷,你告诉我,现在你究竟还会在乎什么?”
我看着她,问出了那个一直横亘在心头的问题。
“我说在乎你,你相信吗?”
林婷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我,笑着说。
我摇头。
当然不信。
“张一凡,这个世界上没有太阳,总是黑夜,如果曾经你还可以在我的世界里替代太阳,那么很遗憾。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世界只有黑夜。”
她看着我,轻轻说道,语气里有些失落,而后失落迅速隐去,笑容变得狰狞。
我恍然明白,她本就是一个在黑夜中生活的恶魔。
似曾相识的话语。
她用了《白夜行》里那句话的翻版回答我,我明白她的意思。
“林婷,你会遭报应的。”
我握拳怒视着她,狠狠说道。
“张一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报应一说,那么很多人都会死去,就怕地狱装不下呀。”
她轻轻站起来,走过我身边,回身看了我一眼。
“张一凡,你还是这么傻。”
她留下一句话,然后风一般的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林婷,拿走你的东西。”
我看着墙角那堆高档礼品,冲着她喊了一句。
我再也不想和这个疯子般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那是留给阿姨的,我还会来看她的。”
林婷没回头。站在院子门口对我说。
“不要拿我妈威胁我。”
我恍然想起那天在包子铺里,林婷同样也给我说过这样的话。
“张一凡,你还不明白么?”
她终于转回身,看了我最后一眼。
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一个变态恶魔是怎样对一个残疾老太太下手的?
我冷漠的摇摇头。
她失望的叹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那就扔掉吧。”
她一副懒得争辩的模样,背影里带着一副意兴萧索的模样,闪身出了大门,消失在重重夜幕中。
那天我在自己小庭院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怒火在心中渐渐熄灭。
我隐隐有种错觉,这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疯子原本有无数机会可以轻轻松松的杀掉我,将我灭口,让一切真相掩埋在鲜血之下。
可她偏偏没有。
她就让我这个知道所有内情的傻瓜像白痴一样晃着,似乎毫不害怕我将一切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样愚蠢的错误一点儿不像她的风格,可我不知道原因。
我不相信她还在爱我。
我落寞的回屋,把地上的纸屑打扫干净,一股脑的冲进马桶里,我满脸嫌弃的提着礼品出了门儿,想要把这些东西统统清出家门儿。
我不想再和那个变态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小凡,你干嘛去?”
我妈从卧室里走出来,愣愣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提着林婷带来的礼品,傻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我还是无法给老太太坦荡的解释我现在的行为,我不告诉她林婷压根儿就是个杀人狂魔,她亲手杀死了自己老公,逼死了我们厂长,然后笑靥如花的拿着我们厂的转让合同来引诱我,要和我再续前缘。
这些事儿我一件也不敢说。
“别扔了,这些东西是人家丫头给我买的,你给我放回去。”
我妈一眼看穿了我的企图,怒视我。
在我印象里,我们家老太太自打患病之后很少再对我如此发怒,她知道我们家的艰辛,知道我勉力支撑的不易。
可现在,老太太怒了。
我是个孝子,闷头一言不发的把东西重新提进了屋里。
“小凡啊,我得说说你了,我知道你对林婷心里有疙瘩,可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你们俩没成只能怪缘分,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刚结婚就死了丈夫,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这年月念旧的人少,人家能念着以前的感情来看我,就说明这孩子有情有义,人家一个姑娘都能拿得起放得下,你又有什么别扭的?”
老太太机关枪似的突突着我,我摇头苦笑,闷声不吭。
好吧,你又赢了,林婷。
她把她的恶毒隐藏在无暇的外表之下,蛊惑着所有人。
我听着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劝告,一言不发的钻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那晚我又失眠了,脑海中尽是老厂长死不瞑目的样子,我试图救醒他,可林婷那张明艳似妖的脸庞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和好吧,张一凡,一切都是你的。”
她在我的梦中引诱着我。
那天我在噩梦中数次惊醒,清晨五点我便早早醒来,紧张的情绪让我头痛欲裂,我靠在床头犹豫许久,终于拨通了赵大熊的电话。斤帅来号。
“张一凡?”
赵大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似乎一夜没睡,当刑警的没日没夜,我倒并不意外。
“大熊,全清楚,是她做的,真的是她,老厂长就是被她逼死的”
我对着电话语气慌乱的大叫着,窗外几只麻雀被我的吼声惊走,忽闪着翅膀扑簌簌离去。
“我知道。”
赵大熊回了我三个字儿,一点没有意外的意思。
“抓她啊,证据都全了,有人证有物证,你等什么呢?”
我有点急,我真的害怕她再次走进我家院子。
老太太已经完全被她忽悠闪了。
“刘会计死了。”
赵大熊在电话里一声苦笑,轻轻说道。
“什么?”
我彻底傻了。
“刘会计雇凶伤人,我们昨天下午就把他扣进来了,口供和手续都走好了,当天晚上送到看守所,凌晨三点那边有人打电话说刘会计割腕儿自杀了,听说刀片儿是含嘴里带进去的”
赵大熊的声音同样满是失落。
林婷,又是林婷
我在心里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