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青?!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眼前是一个削瘦的老人,与年龄毫不相称的红色帽衫干干巴巴套在身上,带着一丝不协调的感觉。
帽子被他紧紧裹在头上,我看着被红色帽领罩住的那张苍老的脸庞。斑驳的皱纹如枝叶般在脸上盘旋交错,这张脸上同时露出一副讶然的表情,话却是问向王洛水的
“是你?你也还活着?”
“天下道门都说你乘龙而去……”
余天青的半截话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被老屌丝王洛水打断。
“传言不可信,你也算苗疆一甲子里拔了尖的人物,怎么说出话来如此幼稚?”
老屌丝王洛水背着双手,一副大宗师的派头。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王洛水,一向佝偻的腰背突然挺直起来,猥琐的面孔荡然无存,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
“当年听说你在监狱被贵人保住一条性命,逃出升天。尸蛊术大成。回了苗疆,也算衣锦还乡。蛊术大会,破了苗家七十二寨主的宝贝,一时风光无两。可后来却没了音信。当年我总觉得你歹毒,过路苗寨时还特意打听过你的下落,可怎么也探寻不着。老爷子说尸蛊术虽然霸道,可好歹也算天下奇术,留下一脉也算积德,只是盼着你少走些捷径,多想想天道恩德,可谁知一甲子不见,却成了这副模样。”
“一甲子前苗疆的蛊王,如今真落魄成了靠杀人找财路的小喽啰?!”
王洛水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犀利的眼神儿瞪着余天青。
“什么杀人找财路……”
余天青似乎有些迷茫,张张干裂的嘴唇,小声问道。
“余天青,我既然能找到这里。自然也是闻着味儿听着响过来的,你做事如此大张旗鼓,如今再抵赖,对的住苗疆蛊王的名头么?!”
王洛水一声暴喝在小屋里炸响,好似天雷一般,余天青张张嘴,竟然没再说出一个字。
此时的王洛水,似乎再也不是火车站里被仙人跳跳的凄惨无比,王家道门里说句话都要对着王响亮爷孙两个察言观色半天的老屌丝老处男。
我一脸佩服的看着王洛水,不知道这个老屌丝吃了什么壮阳药,一瞬间变的如此伟岸。
我朝着王洛水眨巴眨巴眼睛,偷偷递过去一个大拇指。
这口才,真他妈牛逼。
“张一凡,老一辈人说话你少插嘴,后头站着去。”
王洛水扭头瞪我一眼,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我算发现了,这老屌丝就是属狗的,说变脸就变脸。
我一脸不服的瞪他,刚想回嘴,没成想衣领子一紧,一段白藕似的胳膊从后头伸过来,提溜着我一把拽到了后头。[.]
白小纤看着余天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那神情,比前几天在山路上遇到老猎户时还要紧张几分。
“张一凡,不想死后头老实蹲着。”
白小纤话头冷冰冰的,好像我就是一个累赘一样。
我一脸不服,小凡爷今年二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腹有诗书气自华,出身书香门第三代熏陶,我还怕他一个糟老头子。
这老东西除了会养养虫子还能有什么本事,苗疆蛊王的名头我当然听过,那都是小说《苗疆蛊事》里的杜撰,这年月啥事儿都夸张,挤挤胸有条沟的就叫胸器,会养几条小虫子就叫蛊王,眼前的糟老头子距离我不过两步之遥,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顿老拳保管他后半辈子在医院里度过,只要这老头不讹我医药费,我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还是往后退了两步,蹲在了门边,不为别的,因为我看到白小纤的手放在了后腰上,那是她经常摸出砍刀的地方……
“让条路行吗?我赶时间。”
老头余天青的大半张脸隐没在帽衫的衣帽里,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警察快来了。”
王洛水站在他面前,一步不退,摇摇头。
“非要打吗?”
余天青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你在王家地头上闹出的动静太大,老爷子不太高兴。”
王洛水继续摇摇头,一副地头蛇稳吃过江龙的模样。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王洛水,真他妈帅的掉渣!
我打心里为老屌丝点赞。
可我还是太年轻了。
对老屌丝刚刚生出的崇拜感在下一秒瞬间崩塌。
老屌丝王洛水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大老鼠一样扭头就怕,刺溜一下钻到了我的身后!
“小师弟,打架你在行,场面话我都说完了,剩下就看你刀快不快了!”
老屌丝猫在我身后,抱着脑袋一副即将大难临头的模样!
这王八蛋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扭头看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是被他气的!
我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至极的!
王响亮与白小纤像两块山石般挡在我们跟前,一动不动,两人平静的脸庞好似寒潭中的死水,无波无澜。
白小纤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大砍刀,王响亮的手从口袋里慢慢掏出,半寸净身小刀片套在了手指上。
“老规矩?我前你后?”
王响亮扭头问了白小纤一句。
“赵大熊他们快找来了,要快。”
白小纤点点头,眼睛自始至终落在余天青身上。
余天青轻轻叹了口气,落下脑袋上的红色小帽,露出满头寸长的白发,干瘦而又苍老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我们眼前,好像一具干瘪的尸体,没有一丝生气。
“这几天,过手的人命都是年轻人,可惜了。”
余天青看看白小纤,再瞧瞧王洛水,突然感慨一句。
当然都是年轻人,金大豪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确实年轻了一些。
“这几天,过手的人命都是老东西,可惜了。”
白小纤一张脸上挂着寒意,学着余天青的口气回了一句。
真他妈帅!
我当然知道白小纤没有吹牛逼,八手折花的大拿看起来比余天青也小不了多少,最后还是被她活活逼死在南郊盘山公路的夜风中。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斗起气来都这么高冷。
我从心里发着牢骚,然后,我他妈疯了!
是的,我他妈真疯了!
王响亮嘴角的冷笑像新月一般诡异迷人,而后,他突然启动!
王响亮离弦般窜出,而后高高跃起,手中刀片儿挥出,自上而下摸向余天青的咽喉。
于此同时,白小纤向前一冲,身子猛然俯下,大砍刀的刀锋撩向余天青的双腿。
不得不说,自从盘山公路上与八手折花一战之后,俩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上下夹攻,不给余天青一丝喘息的机会!状介华扛。
有套路,有章法,腾腾的杀机,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然后,我听到了当啷,当啷,两声脆响……
是的,很清脆很清脆的响动。
我看到了我这辈子永远难以忘记的一幕。
余天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样冷笑着,然后胸前的红色帽衫突然出现两个破洞!
两条蛇一样的触角突然从他肚子里钻了出来!
当啷当啷两声脆响,触角架住了王响亮的净身小刀与白小纤的大砍刀!
我终于看清了那两条触角,灰褐色的触角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黄色的浓稠汁液淅沥沥的落下,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儿,坚硬的触角挡住两片锋利的刀锋,仅仅在触角上留下两条并不太醒目的刀痕……
我揉揉眼睛,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终于确信这并不是一个梦。
触角,确实是从余天青的肚子里伸出来的!
我直接抓狂了好不好!
我知道小时候我们肚子疼的时候一定是肚子里长了蛔虫,吃生猪肉会长猪肉绦虫,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肚子里长出两只触角的!
这他妈是章鱼博士的splay吗?!
“张一凡,我让你蹲一边儿没错吧……”
老屌丝躲在我后边儿,拽拽我衣角,一副早知如此的架势,可他脸色明明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我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两步。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小青年,我真有点儿受不了这个。
王响亮的下沉之势一挫败,在半空中顺势后翻,落地,说不出的敏捷利索。
白小纤的大砍刀护着自己大半个身子,滑步错开角度,而后同样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俩人同时摆出了防御姿势。
我已经知道王响亮和白小纤是能打的虎人,可能同时让这俩人犯怵,显然这两条触手非比寻常。
如果说八手折花的连环箭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凌厉的冷兵器技艺存在,那么现在两条触手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妈的,生物课本上从来没讲过这个啊!
“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话都说不利索了,问身后的老屌丝。
“说了他是苗疆蛊王你还不信,蛊师身上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老屌丝也不知道,我索性闭了嘴巴。
信,我他妈当然信!
以后谁再跟我说《苗疆蛊事》是瞎编的我他妈跟谁急!
余天青的苦瓜脸一直皱着,好像多杀俩人自己吃了多大亏似的。
真能装逼!
“正面交给我!”
王响亮的那把太监净身刀挂在食指上护着面门,扭头看了白小纤一眼。
“剩下的交给我!”
白小纤回了一句。
俩人递了一个眼色,而后二度窜起。
王响亮不要命似的冲着余天青直扑过去,手臂挥舞着,身前化为一片刀光。
两支触手盘旋着抽向王响亮,王响亮的刀锋好像严密的壁垒,堪堪抵挡着。
余天青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暴躁。
噗噗噗!
又是三声撕裂般的声音,三条触手再度从红色帽衫里窜出,抽向王响亮!
还有这东西?!
我他妈直接抓狂了!
章鱼博士都会这么玩法!
眼看着五条触手扑向王响亮,然后白小纤的大砍刀出现了!
一个出其不意的侧方向角度里,白小纤窜了出来。
大砍刀横举着劈向余天青的腹部。
然后,咔嚓一声脆响。
是的,我听到一声无比清晰的脆响,似乎是刀刃入了骨头。
余天青的腹部被完全切开!
帽衫化为片片碎布纷飞中,我看到了彻底让我疯狂的一幕。
余天青的腹部空荡荡,没有一丝血肉,几根白花花的肋骨中,一个光头光脑似婴儿般的怪物长在余天青的肚子里。
那婴儿似的怪物只有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触手,就是自婴儿的脑袋下面伸出来的……
“飞……飞头蛮!张一凡,他养成了飞头蛮!”
老屌丝被狗咬了一样在我身后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