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子的诗里大有文章,我不是傻子,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老头把白小纤比做妖邪,劝我迷途知返。
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我冲着老头一笑,给自己杯里倒了一杯白酒,端起酒杯走到老头儿跟前。
“老爷子,我是您从小看着长起来的,明白您是为我好,知道您苦心,可老爷子,我今年二十六了,年纪也不小了,该懂的道理我都懂,小凡做事心里有根线儿。”
我仰头,端酒,一饮而尽,算是堵住了王老爷子话头。
酒入肝肠,火辣辣的。
老头拿起酒杯,喝了半杯,叹了口气。
“爷爷,我就说这小子让山字头的妖精整没魂儿了吧。”
王响亮嘴里塞着根排骨,含含糊糊憋出一句,一脸早知如此的架势。
“捉妖?何处有妖?”
王洛水脑袋扎进红烧肘子的大盆里,一听妖字儿,脑袋抬了起来,傻愣傻愣的。
“接着吃!”
王老爷子瞪了王洛水一眼,砸出一句。
“哦。”
王洛水继续低头闷吃。
“响亮啊,小凡是你兄弟,你平时多看着他点儿,山字头见血,水字头缠命,这话说了几百年,生生死死的事儿可不是儿戏,当年你在省城里怎么遭的罪,可都记着呐。”
王老爷子话说的含含糊糊,可话里都处处机巧,甚至带了一笔王响亮的过往。
“我吃过的亏,我兄弟肯定不能再吃一遍,您放心得了。”
王响亮把半截骨头吐出来,拍拍胸脯大包大揽,嘴上还沾着肉末子,一副茹毛饮血的德性。
自我认识白小纤起,我已经无数次听到关于山字头水字头的点拨,可似乎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嘴巴都格外严,我追问下去,却又没了音信,只有我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
傻瓜那便傻瓜吧。
我认了。
那天王老爷子喝了不少酒,酒意上涌,说了不少酒话。
老头说当年他王家道门在此地的盛景,门徒万千,连我爷爷这样的大乡绅都要对他忍让三分,可到头来却只剩下王洛水一个傻徒弟。
老头说,功名利禄都是浮云,一生过往,到这年岁才知道,平平安安活着就是福气,要能寿终正寝舒舒服服的蹬腿咽气儿,更是天大的造化。
我们谁都没吭声,知道这是老人的肺腑之言。
饭吃到两点半才散伙,我和王响亮都喝了酒,谁也没去厂里。
我推着车子准备回家,王响亮在院里拽住我。
“林婷结婚你去吗?”
王响亮问我。
“去,答应她了。”
我点头。
“挺大度啊,咱俩一块儿。”
王响亮有些意外。
“明天……白小纤也去。”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该来的早晚得来,躲也躲不过去。
“发展挺快的。”
王响亮没再抱怨,怪怪一笑,我被他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是飘飘然骑着车子回的家,有心藏着愁意,酒劲儿上了头,回家便闷头睡去,期间白小纤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一个也没接着。
我是晚上八点醒的,看到白小纤的电话,打了过去,却是关机。
想着明天林婷结婚的事儿,不知道她是不是忘记了。
我在惴惴不安中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手机一阵响动,是白小纤。
“张一凡你在家没?”
她问我。
“恩。”
“你在家待着吧,我一会去接你。”
白小纤说着挂了电话。
这变态整天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可答应我的事儿总办的格外靠谱,我心里美滋滋的。
白小纤是八点半到的,手机震了我一下,没进我家门儿,她似乎老是躲着我妈。
我心领神会出了门儿,Q7就停在路边上。
我巴巴的上了车,看了一眼白小纤。
美的吓人。
今天她又穿了一件黑红相间的旗袍,朴素的纹路镶着金边儿,略微修身的尺码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身材,今天她盘了头,带着两个水晶耳坠,一看就是高档货。
这身打扮内敛含蓄,可穿在她身上处处都是诱惑,稳重不失风情。
怎么看怎么迷人。
白小纤显然不待见我这副色眯眯的样子,脚下一踩油门儿,狠狠晃了我一下。
“今天王响亮也去,一块捎着他吧。”
我惦记着王响亮。
“他们也认识?”
白小纤有点意外。
“恩。”
我含糊着,没敢说王响亮就是通过我认识的林婷。
我指着路到了王响亮家,到地方的时候王响亮正在家门口等着,看了看白小纤的Q7,一脸羡慕。
“山水字头里出来的人物,果然气派。”
王响亮咂咂嘴,话里带着酸劲儿。
“比不上王家道门藏拙的高招儿。”
王家送了白小纤血玉,按理说白小纤是欠着王家大人情的,白小纤话里带着点儿不乐意,可说出来语气却是客客气气的。
俩人见面谁也没撕破脸皮,可车里气氛却总是那么不尴不尬的。
林婷结婚的地方在金豪酒店,是本地最场面的酒店之一,挂了星的,是金鼎集团旗下产业之一,说白了就是金大豪自家的买卖。
我们去的时候酒店门口早已挂了横幅,林婷金大豪的名字挂在上头。
我们把车停好,进了酒店,先递上两个红包,进了宴厅。
进门的那一个,我乐了。
厅里两桌熟人,全是高中同学。
“张一凡!”
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个向我扑来,满脸热情。
“赵显文!”
我脸上同样堆笑。
赵显文,我的高中同学之一,高考那年曾经是本班的状元,他当年也是个书呆子,却比我用功,成绩一直好的很,总爱和我比作文成绩,却屡次败在我手下,他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听说现在是大领导的秘书,混的很是吃香。
我俩关系不错,赵显文进了官场,可高中同学的热情犹在,我对他印象很好,见面一个熊抱。
“张一凡,介绍介绍,这谁啊?”
赵显文身边,一个胖子色眯眯的看着白小纤,那胖子个子不高圆滚滚的,不到三十岁,发际线已经后退了一大块。
这是我高中的同桌,牛皮大王吴言,吴言人非其名,活脱话唠一个,每次学校开辩论大赛,都少不了这位仁兄,毕业之后听说吴言进了古董行,专门倒腾古玩艺术品,身家已经颇为殷实。
“我女朋友,白小纤。”
我给他介绍。
“配你憋屈了,不过比林婷找的那位强点。”
吴言嘴损,可还是把我放在金大豪之上,哥们儿终归是哥们儿。
白小纤羞答答一笑,靠在我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羡慕的吴言直拿手指头戳我,说我好福气,我一阵受用。
今天白小纤可真给我长大脸了。
“王响亮,你小子现在还混着呢?”
一声粗里粗气的喝问从吴言身后传来,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晃晃的挤进了我们圈子。
这爷们儿国字脸,络腮胡子剃的干干净净,脸上隐隐露出一圈胡茬,说话格外威猛。
我一看,乐了。
赵大熊,高中时候我们班的体育委员,高中时候就是一副好身板,高中时候曾被市体校篮球队看中过,点名要他去,赵大熊没走,高中毕业考进了警校,现在分在了本市刑警队。
王响亮以前不老实,看见赵大熊有点犯怵。
“赵警官说的什么话啊,我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王响亮耍嘴皮子。
“你要能老实,我都能进戏园子唱青衣了。”
赵大熊一脸不信。
赵大熊此时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睛通红,一脸委顿。
“怎么熬成这样了?”
我拍拍赵大熊肩膀,一点儿不见外,问他。
我和赵大熊关系不错,高中时候他爱听三侠五义之类的侠客评书,我跑校他住校,每次我都拿着MP3回家把评书下的满满的,带给他回宿舍听。
“别提了,肉联厂出命案了。”
他压低声音给我说。
“肉联厂出命案了?”
我一愣,这都哪跟哪儿。
“肉联厂造的大红肠往外买,有顾客买了回家切盘,切出一颗子弹。”
我嘴巴都张开了,这跟他妈天方夜谭似的。
“人家吓坏了,报了案。我们去查,发现肉源有问题,肉联厂里把关的收了黑钱进的低价肉,那批肉全是人肉加的猪肉香精,把关的把卖肉的供了出来,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一小作坊,里头压根儿就没养猪的,全是人肉。技术上昨天刚确认,一共是五具尸体。”
赵大熊讲故事似的跟我说着。
然后,我扭头看了眼白小纤。
一颗子弹,五具尸体……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