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白小纤逼到了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
她把一个我原本想着遮掩两年的事儿轻轻松松捅了出来,偏偏还把我演绎成一个凶猛残暴的饥色之徒,让我妈甚至生出了转年就能抱上孙子的期望。
大姐,我知道你待我不薄,可也不能这么坑人啊。
我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苦逼相挂在脸上,钻进厨房闷头做饭。
晚上我闷的米饭,我妈乐得跟中风一样,一顿饭嘴就没合上过,大米粒掉的满桌子都是,浑然忘了粒粒皆辛苦的古训。
“小时候我吃大米饭掉米粒子我爸可是抽我手的。”
我盯着我妈一点儿都不雅观的吃相说。
我张家家风严,是打我爷爷那辈儿就流传下来的。我爸虽然一辈子都是个破落的小工人,可闲暇时候总爱摆弄些琴棋书画,书架里至今还放着一本精装版的《金瓶梅》,显示着我爸渊博的学识,而我爸爸卓越的文艺素养,又是由我爷爷那熏陶下来的。
听说我爷爷曾经是方圆之内数得上的大乡绅大地主大鸿儒,大小媳妇儿娶过四五房,哪像我二十六岁还是个单身狗。那年代家境殷实的只要不是败家子儿,大都肚子里有点墨水,我爷爷肚子里的墨水就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更练得一手好字儿,城西寒潭湖边的刻碑就是我爷爷的手迹,至今还立着。
总之我们老张家曾经也辉煌过,可惜富不过三在我身上应验了,如今传到我手上的,只剩下这一间小院三间平房的祖宅。
百年沧桑,尽是王谢堂前燕。
几粒大米儿勾起了我的怀旧往事,我这脑洞开的也够大,眼巴前儿尽是烦心事儿,怀古伤今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很快在我心中一扫而空。
我妈不搭理我的揶揄,继续抿嘴乐着,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是每个普通家庭的大事儿,我爸走后,我娶媳妇儿这事儿更成了我妈的心病。
或许这出假戏唱上两年,我妈一高兴,这脑血栓的毛病兴许还真能好上大半。
我心思一动,反倒沉默下来。
能让她乐呵乐呵,总是好的。
我妈心情好,胃口也不错,两盘菜消灭了大半。
我把她扶到一边儿坐下,收拾停当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窗外星星点点,月华铺在庭院中,泛起一层银辉。
我想着我妈的嘱咐,拿出手机到院子里给白小纤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着白小纤那边一阵嘈杂,似乎正在外边儿。
“那个,你在外头呢?”
我问她,说实话,每次找她,我心里都犯怵,下意识的。
“恩,什么事儿?你今天一天没给我打电话。”
还他妈打电话,你消失才好。
“那个……白小纤同志啊,以后你能不能含蓄点儿……”
我想着我大姨的念叨,旁敲侧击迂回婉转的问她。
“哦……是我把你在我家过夜的事儿给你大姨说了。”
白小纤几乎是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多聪明!
就是他妈成心的!
“这事儿不能说啊!”
我有点急。
“可你就在我家睡的啊。”
白小纤词锋锐利到可以隔着电话扎我心窝。
我一阵无语。
“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儿,你没事儿从来不找我。”
白小纤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不耐烦的问我,后头半句带着一丝明显的幽怨……
“那什么……我妈说想见见你,周末想请你去我家吃个饭,咱俩这关系虽然是演戏吧,可该应付的也总得应付一下……”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羞答答的说,求她似的……
其实这事儿都是白小纤闹出来的!
“你来寒潭湖边找我吧,我在这儿呢。”
白小纤拿着电话突然说。
寒潭湖在城西,大老远的我去那边干什么。
“太远……”
我不想去……
“那我周末也不去你家了。”
白小纤回答的很干脆。
卧槽,这就要挟上我了。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嘛。”
我瞬间开始装孙子。
“给我捎袋爆米花。”
白小纤得寸进尺。
“行。”
我点头答应着。
我推着破自行车准备出门,我妈从客厅里叫我。
“小凡,加油!”
我妈握拳,萌萌的。
我一脸苦笑,你老人家都不知道你儿子沦落到啥境地了。
我先去超市买了一盒爆米花,然后蹬着破车子往城西寒潭湖走。
寒潭湖轻易我是不想去的,正好和我家一个大对角,路程远不说,也是我的伤心地。
当年我爷爷就是受不得屈辱,一头扎进寒潭湖里自尽的。
那是我的伤心地。
我到了湖边的时候正好八点十五,老头老太太们在湖边放着音乐摇头摆尾,稀稀疏疏的行人在灯影下散着步,我爷爷当年题字的石碑依然立在那里“无波止水。”
刚劲的四个大字招式当年题字之人的豪迈之气,可百年未到,当年英气逼人的中年儒生成了寒潭湖底的王八口粮。
时势造人,时势毁人。
我沿着泛着冷意的湖边走着,终于在一个柳荫密布的湖边看到了白小纤饿声音。
白小纤弯腰蹲在湖边,似乎在忙乎着什么。
我把车子停在一边,抱着爆米花桶走了过去。
“放一边,一会吃。”
白小纤头也不回的给我扔下一句,继续低头忙乎着。
我被她训的一愣一愣的,把爆米花放回车筐子里,蹲在她一边儿,看她忙乎。
我凑近了才发现,她俩手抱着一个东西,似乎是块石头,圆滚滚的,椭圆形的样子,外皮上带着大理石般的纹理,大半个身子浸泡在了寒潭边的冷水里。
那东西顶的上白小心半个身子大小,她拿在手里,似乎毫不费劲的样子!
神力!
我在心里暗赞一声!
“那个……小纤啊……”
我堆着笑着跟白小纤套近乎。
“怎么了?”
白小纤抬头看我。
“你看……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顿便饭?”
我开门见山,不想让我妈失望,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周六吧,周末我有事儿,”
白小纤回答的倒是干脆。
“好咧。”
我激动的一拍大腿,瞬间应下了。
只要我妈能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白小纤继续闷头泡着手里的石头。
我越看那东西越向恐龙蛋。
“白小纤……你家……你家还有文物呢?”
我小心翼翼的问她。
“什么文物?”
白小纤似乎很茫然。
我下巴点点她手里的东西。
“一块石头而已。”
她随口说着,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敷衍。
她的清洗工作似乎已经到了尾声,把石头拿出水面,放到岸边,拿起身边的抹布小心翼翼的擦着,一滴水珠都不放过。
石头在月光下泛起妖异的亮泽,看成色格外好。
“张一凡,送我回家。”
她抱起石头转身冲着我说。
我看看那块小二十斤的石头,再看看我那辆破自行车,脑海中浮现出明山花园和寒潭湖的直线距离,吓得一哆嗦。
我从这边送她回家,到家就能见到东方旭日了。
“我开着车呢。”
白小纤看我神经兮兮的模样,一笑。
她冲着远方抬抬下巴,黑Q7正停在辅道上,我长舒一口气。
反正也在她家睡过了,节操早就碎了一地,我也不在乎什么名节了。
我点头答应着,把自行车架到她车上,闪身上了车。
白小纤似乎对那块石头格外在意,小心翼翼放在后座上,还用抹布包了一圈,整个人神经兮兮的冲着石头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神儿都格外的温柔。
变态果然是变态,对着块鹅蛋似的破石头都能动感情,要是碰见个长腿欧巴你不直接投怀送抱……
我在心里腹黑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