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那棵松树

老人白发苍苍，身形显得略有些单薄，但却精神矍铄，双眼熠熠生辉。他在球网前面快速移动着，每次起跳，都可以将来球精准地拦在界内，强度与变化都惊人的五台发球机，却硬是无法突破老人的拦防。

杨飞鸣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他在场地上面进行拦防，先不说可以坚持多长时间，单单是着五台发球机的力量与频率，就足够打得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必须得是细节打磨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融会贯通，像老人现在这样。

这样的训练又持续了十分钟，最后老人将发球机暂时关闭，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而后自顾自地坐到旁边的躺椅上，捡起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就沏起茶来，好像门口站着的孙程和杨飞鸣根本就不存在般。

这就有点尴尬了，杨飞鸣还在想该怎么开场，那边孙程就揪着他的胳膊，一路小跑来到老人身边。孙程也是没有半点讲究，谄媚地笑着，就抓着老人的肩膀捏起来，嘴里还特别熟络地说道：“刘老哥，好久不见啊，你看我这来得急，也没能给你带点东西，怎么的，最近身体还行？你这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名姓刘的老人表情还是蛮冰冷的，不过也没推辞，他指了指球场道：“三天没打扫了，你看着办。”

孙程马上给杨飞鸣丢了个眼色，杨飞鸣当然很懂，立刻从墙角抓起吸尘器和拖布，就磨刀霍霍朝着球场去了。他心里还是有点憋屈的，感觉跟跑到老领导门前锄草的祁同伟好像差别不大。不对还是有差距的嘛，，最起码人祁同伟是个正儿八经的省公安厅厅长，而他杨飞鸣不过是个刚刚开始打排球比赛的萌新……

萌新叹了口气，决定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这个时候就该忍气吞声低调做人。而且论辈分论实力，这个球场打扫得丝毫不亏，孙程明显是带他过来求虐求训练的，真要是可以有所收获，他就算是在这里打扫上一年的球场又有何妨？杨飞鸣就是这么个为了提升实力不拘小节的人，毕竟还是比那些小年轻要成熟多了。

人家小年轻可以卖颜值卖年龄，他杨飞鸣能卖的还有啥，除却实力之外还有别的能卖个好价钱么？

卖屁股？对不起杨飞鸣可没有那种癖好。卖妹妹？小心杨飞鸣把你的狗头打掉。

所以就只能抓住机会，不断变强变强再变强，对于竞技场上的残酷，杨飞鸣可是早就有所体会，正所谓大江东去浪淘沙，一代新人换旧人，实力跟不上那就得被淘汰掉，被冒尖的新人顶替。

“刘老哥啊，你瞅瞅，你这地方真是怪气派，哇这个大个别墅，里头还特地摆了个球场。听说你退下来之后啊，也不愿意做教练，也不愿意当官，就想在这里没事的时候打打球，今天跑过来看看，还真就是这样……”孙程殷勤地给刘姓老人捏肩捶背，看那谄媚的模样，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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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鸣都有点鸣不平了，孙程那好歹也是燃烧队的总教练，这么跑到人面前卖节操献殷勤，真的好吗？

反正孙程是觉得蛮好的。可能刘姓老人觉得不怎么好，抿了口茶，说道：“少在我这浪费时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过来看看我，怎么着，现在忽然间想起来了，要没有点别的事情，谁信？”

杨飞鸣边埋头打扫球场，边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得知孙程这家伙有些年头没来看望刘姓老人之后，心里更尴尬了。你说说哪里还有这种做人的道理，不用的时候把人踢到边上，用的时候颠颠地跑过来找，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势利眼么？要他杨飞鸣是刘姓老人，哪里还会听孙程在这里聒噪，随便捡几个排球就给揍到门外去了。

“嗨，这不是心中有愧嘛，刘老哥，你想想，以前我们关系可不怎么样，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当时傻乎乎的想不清楚，后来想明白了，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你是不知道啊，我这有事没事就跑到你这房子外头，但是每次都灰溜溜地回去了，我是真没什么脸来见你啊，这不，今天借着我这学生有事，才敢推门进来。”孙程苦着脸，说得倒是蛮诚挚的，那边杨飞鸣听得嘴角直抽抽，这番说辞要是谁能当真，那才是有鬼了。

说实在的，孙程这可是半点诚意都没有啊，怎么看怎么像是趋炎附势的白眼狼。以前用不着人家，就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有求于人，立刻换了副嘴脸……龟龟，再怎么说你也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啊，要不要这么没节操？

“想让你这学生在我这学点东西？”刘姓老人话锋一转，说道。

“对啊对啊，这网上细节，我教不了太多，寻思着刘老哥可能有办法，就特地过来求上一求啊。”

“那你先说说，你以前到底做错什么了？”

“嗨，刘老哥，都年轻时候做的荒唐事，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再絮叨一遍吧。”

“不行不行，我就喜欢听人絮叨，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做错什么了？”

孙程这脸色是彻底僵住了，他清清嗓子，朝着竖着耳朵偷听的杨飞鸣说道：“你先去打扫打扫最头上那个角落，打扫得干净点，省得后头再让你返工！”这就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了，排球场地是全封闭的，里面除了三人也没有其他人，就算是杨飞明缩到犄角旮旯里头去，回音也能把孙程的声音传得清清楚楚。

何苦来哉呢？杨飞鸣继续竖着耳朵，像老家伙自揭其短这种事情，那可真是罕见得很呐。

接着杨飞鸣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前的时候，孙程和刘岳也就是这位刘姓老人曾经是两个不同队伍的主攻，两个队伍始终是旗鼓相当，相互间有输有赢，称得上是某种意义上的宿敌了。要说比赛那还没什么，双方兴许打到后来来个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也不是没可能，尴尬的是这俩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

其实吧孙程对那姑娘也不是说非常喜欢，只是有好感罢了，结果听说刘岳喜欢人家之后，他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存心想要争上一争。结果有一天是人姑娘生日，正好碰上两个队伍比赛，刘岳为这场比赛精心准备了蛮多天，仔细分析孙程的弱点，更是准备了豪华大礼包，就是要稳稳地将这场比赛拿下，然后跟女孩表白。

结果孙程这货那天干了些什么呢？他倒是好，直接在赛事开场的时候，就号召全场粉丝给女孩唱了个生日快乐歌，最后在众目睽睽下把生日礼物送了出去，最要命的是，这货还没表白……

可想而知刘岳当时有多么抓狂，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所有事情都布置好了，就等着赢了比赛之后表白，结果比赛还没打，这边孙程来了这么手，简直就是个绝户计啊，他怎么再在比赛结束后发动观众来次表白？

杨飞鸣在那边低着头感叹说孙程这货可真是厉害了。这损人不利己的买卖，估计也就他能干得出来。你顺势表白下也算好的啊，结果到头来唱完歌送完礼物就完事了，你这不纯粹是给人刘岳添堵？

杨飞鸣算是明白，为啥刘岳能惦记这么长时间了，换成是他也得惦记个十年半载的，实在是太缺德了。

“刘老哥，我是真错了，当年也不知道怎么的脑袋犯抽，就干了这么件蠢事。”孙程絮絮叨叨地说道，“刘老哥，真得跟你说声对不起，咱们年纪都这么大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这学生，你帮着调教调教……”

“你这连箱牛奶都没带，就带着张嘴跑来让我带学生？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杨飞鸣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你跑到这里来求人，最起码也得有点诚意嘛。

莫非这老头是抠惯了，连怎么做人都忘啦？杨飞鸣在心里腹诽道。

“嗨，刘老哥，我也是没办法，前段时间，于老头调教出来个女娃子，网上细节好得吓人，现在他们都说啊，当年于老头的网上细节才是最精湛的，我这有点气不过，但是奈何我这学生……确实……”

“放特娘的屁！于老头的网上细节好？好个屁！”

杨飞鸣真是被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看上去这么慈眉善目的老人，突然会蹦出这些个脏字儿？

“好了，别的不说了，你把这娃娃留下吧，不过先说好，他要是吃不了苦，明天就给我滚蛋。”

杨飞鸣睁大了眼睛，咋回事，这就算是成功了？到头来孙程的激将法奏效了？

“好好好，那刘老哥，杨飞鸣我就留给你了，你好好调教调教他，别舍不得！”

五分钟之后，孙程离开别墅，关上门之后，他瞅瞅房子旁边的一株松树，眯起眼睛叹了口气。当年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棵松树还是个小树苗呢，可没现在这样郁郁葱葱的模样。

“哟，你又来了。”有个提着篮子的大妈路过，跟孙程打招呼道，“怎么，还是没进去？”

“这回进去了。”孙程哈哈一笑，“也算是了了桩心事啊。”

他回头看看那株松树，松针苍翠锋利，躯体摆动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可是松树的花朵，又有多少人注意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