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清瘦的身子穿着一件长衫,感觉弱不胜风。
看到我,原本期待的神情却怔了一下。
“你……”他十分犹疑:“金绣是你什么人?”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枫。她非常知趣的退了出去,并且帮我们合上门。
我伸出手请李柏坐下,然后坦然地告诉他:“金绣是我养母。”
他吁了一口长气,似乎有点忡忡地说道:“养母?我听说她嫁人了!”
我毫不隐瞒:“是,她的确嫁人了,但是过得很不好。”
“是吗?”他苦笑了一声。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却无意间用力,指尖发白。
我看着他清癯的脸,慢慢说道:“她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后来还因为精神问题进过疗养院。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用一把剪刀自戕而死的。”
他似乎有点动容,我注意到他的手不停地颤抖。
良久,他才十分艰难地问道:“她为什么要死?临死前,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我沉默了半晌,反问他:“你既然通阴阳,能够招来鬼魂,为什么自己不算算呢?”
其实我更想问他,这么多年来。他究竟有没有想过她。
从前的我从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妈,我一直以为,她就和二婶她们一样,生活的中心永远是自己的老公和孩子。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妈原来也有自己的牵挂。
我知道她一直都不快乐,却从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快乐!
也许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里,她早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我低声对他说道:“她死得很突然,可是她死了之后,也曾经来找过我,她想知道当年,她的那个孩子到底有没有活着,又到底在哪里。”
他似乎有所触动,抬眼看我。欲诉未诉,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闭上了。
我紧紧盯着他。继续说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对我很好,她把她所有对孩子的爱都用在我的身上。她这一生。过得何其悲哀,即使再嫁,也是被人百般算计。你不想知道她嫁给谁吗?”
李宸既然认识我爹,我想,李柏肯定也会对我爹的名字有所耳闻。无论我爹这个人居心如何。出于男人的颜面,他应该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妈就是金绣。
我妈,生生做了金李两家恩怨的殉葬品。
不知不觉地,室内一片难捱的静默!
出乎意料地,李柏低垂着眼睛说道:“算了,知道她嫁给谁又如何?你放心,我会让她的孩子为她烧纸的。”
我意外地看着他,追问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你就不想知道她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你是十年前才成婚的,可是我妈她以为……当年她是亲眼看着你成亲啊!”
他的目光晦暗地看向地面,面无表情地说道:“成亲的是我大哥,不是我。”
是的,这个答案我早已经知道,可是,我想问他:“你就不想知道我妈当初的心情吗?她的孩子被人夺走,说早已经死去了,她的丈夫抛弃她另娶,你就不想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过来的吗?”
李柏叹了口气,用手捂着脸说道:“不用说了,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他抬头,看着虚无的空气说道:“这么多年,谁又过得好了?她过得不好,我又何尝快乐?我知道她的性子的。她那么刚烈要强的性格,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啊!”
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听了,只觉得更加气愤,忍不住说道:“既然你知道她过得不好,你也过得不好,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找她呢?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金家和李家到底有什么恩怨解不开呢?”布司见号。
“你告诉我,你知道吗?我的父亲之所以娶她,也是为了报复金家。虽然我父亲不承认,可是她说是,她就是为了让我相信才自戕而死的。”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我一声接连一声地追问:“就因为两家之间的恩怨,所以才拦阻你们,不让你们在一起吗?所以,你就屈服了,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也屈从于家族的安排?到底有什么仇怨?以至于牺牲三个人?”
李柏听了,只是一声接一声的长叹,这个人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锐气和活力。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衰老呢?
因为他的心都已经老了,人怎么可能不老呢?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恳求他:“请你告诉我,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李家会和金家互相敌视?”
李柏连忙站起来避到一旁,他弯腰搀扶我起来,为难地说道:“你不要这样,坐下来慢慢说吧。”
“不,我只想知道这中间的恩怨,当初为什么要你们分开?”
李柏沉下脸来,他的目光避开我,打算离开。
他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打听了,至于金绣的心愿,我会帮她达成的。”
“你就不想去她的坟头上看一看吗?”我的声音都变尖了。
李柏停了一下,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怅然说道:“人死后万事皆空,何必拘泥于哪个地方的黄土呢?况且,她最想的,恐怕还是想回到她自己的家乡吧!至于她的坟,我不去也罢。那都是形式而已。”
我听了心里愤然,不觉憎恨地瞪着他说道:“算了,我想我妈也真是瞎了眼睛了,竟然爱上你这样一个男人。你不是男人,你太软弱了。”
李柏的眉毛掀了一下,眼神立即如刀一般地射向我。
他忍耐地说道:“和你这么小的丫头,我用不着多说。”
说完这话,他立即出门。
看着李柏出门,只觉得懊恼之极!
原本我想从他的身上打听到李家和金家的恩怨,可是他的嘴这么紧,我不但没有问到,反而得罪了他。
李枫这时匆匆进来,一脸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我看我二叔很生气的样子。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啊!”
我苦笑着说道:“我得罪了你二叔。”
“为什么?”李枫更惊讶了!
我懒懒说道:“不为什么,算了,我不想说,你自己去问你二叔吧。”
李枫不满地说道:“你可真会踢皮球啊,你都不肯告诉我,我二叔更加不可能告诉我。”
我意兴阑珊地说道:“我这会儿心情不好,我不想说。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但是不是现在,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李枫听了,没有说话。
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地说道:“那好吧,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独自坐了很久很久,心情方才慢慢平息。
我的心里实在是很难受,一种挫败的感觉占据了我的全身。这种挫败直接影响了我心情,以至于我接连后面的两三天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第二天,李枫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旁问我:“你说的那个叫做金绣的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李枫一副了然于心地样子说道:“难怪昨天你们的脸色都那样难看呢?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我特意留心我二叔,我二叔突然晚上叫走我大哥,两个人偷偷去了城外。”
“他们在城外烧纸,我离得好远,虽然没有听到什么,可是昨天我二叔不是和你见面了吗?而且我提起那个金绣我二叔当时很激动的。我想,这个金绣一定是我二叔从前喜欢过的人。”
我带着一丝讥讽的笑道:“再喜欢又怎样?反正已经死了!”
李枫一副可惜的样子:“唉,难道说我二叔这么多年都是想着她?可是奇怪啊,为什么我二叔要叫我大哥去烧纸呢?”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须臾,她倒自己找到了答案:“一定是因为我大哥是二叔的传人,我爹虽然厉害,可是也比不过我二叔啊。我二叔可能想有个后辈,以后每年给他们一起烧纸吧。”
她这个答案虽然荒谬,却也有两三分靠了边,我只得啼笑皆非地附和她点了点头。
转眼就到了李枫奶奶寿宴的这一天。
事先,韩烈已经帮我联系到了专家,为我进行了几次试妆。利用一些小手段来给我的相貌做了一些改变。
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动,但是只要李宸不是盯着我,扫眼一下是认不出我的。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我和韩烈等人一一来到了寿宴场地。
这里不愧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园林式酒店,进入之后,竟然有一片很大的草地,亭台楼阁,山石水榭,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迦楼罗会把见面地点安排在这里,因为任谁也不可能一直跟着谁,这样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
好在我今天只需要扮演李季的女伴身份,其他的无需为担心。而潘老大的身上早就安装好了窃听器和呼叫器。
只等迦楼罗和潘老大联系,潘老大就会立即联系李季,到时候就是他们三人会面,我只要留意迦楼罗,还有没有其他的同谋就行了!
还没开席,就已经很多人来道贺。李家到底是辰州的望族,无论是官商还是三教九流,都有人来贺礼。
因为事先和李枫说好,所以,趁着李宸去招待其他的客人的时候,李枫将我们迎接了进来,并且为我们介绍她的奶奶和李松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