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清芷抱着柚子皮从外面回来,她瞧见阿七的手机,非要抢过去看,阿七个子本就高。[800]两个人拉拉扯扯了半天清芷也没有得逞。
清芷跺跺脚,揪着嘴埋怨道:“学长你真小气诶,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机又不是要你的,你做什么就不给呀?”
阿七将手机拿在清芷的眼睛头上炫耀的晃了晃,又眼睁睁的把手机收回到了衣兜里。
阿七刚才本来是在树下面种着什么的,手上还有新泥,他伸着手将泥土擦在清芷晶莹剔透的脸上。催道:“别废话,快上去吧。”
清芷摸着自己的脸,嘟起了小嘴:“学长你好坏呀,你怎么把泥擦人家脸上呢,丑死了……”她说着丢下手中的柚子皮,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就要去弄阿七,两个人你追我躲打打闹闹了半天,才终于停下来。
这样的阿七,他还是阿七吗,既让人感到惊喜又让人大跌眼镜。
阿七扯着袖子将脸上的污泥擦干净,板着脸说:“现在可以上去了吗?”
清芷得意的眨眨眼,就像个大花猫一般。她抿嘴笑了半天,“可以了,”说着她也抓出手机来对着阿七抢拍了一张。阿七伸手来抢:“清芷别闹了……”
清芷身板灵活,居然没让阿七得逞,反而惦着脚跳起来。勾着阿七的脖子跟他来了一个亲密的合影。得逞之后的清芷抓着手机,捡起柚子皮笑咯咯的跑回了屋里,一口气跑到了我在的房间。
我靠着玻璃窗望着傻傻愣住的阿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快,我以为他那样一个冷漠的人,只会跟自己玩,其实他与清芷打闹起来的样子也不失可爱。
“你看这个,这个是我刚给学长拍的……”清芷得意洋洋的把手机丢给我,“别给我删了哈,我可得好好留一辈子呢。”
我望着屏幕上的阿七和清芷,两个脏兮兮的人。多么的像两个孩子啊。我抿嘴笑了,将手机拿着对着楼下的阿七喊道:“喂,阿七看这里……”
他皱皱眉,仰着头说:“你要把它删了,我会很感激你。”
我撇撇嘴,笑的站不直,更加得意的举着手机说道:“谁要你感激了,我救了你也没听见你跟我说声谢谢啊。”
他板起脸要往楼上来,我赶紧嚷嚷着清芷把手机藏起来,清芷吓的连忙抱着手机躲进了洗手间。
其实阿七也没那么较真,他根本只是作势吓唬我根本就没有上来。
乡下的旅馆条件不比在城里,我简单的洗了一个柚子水澡之后,就换上了清芷给我拿的一套崭新的衣裳,一条米白色的春秋装的连衣裙,这种天穿着正好。
“清芷,这里都没有镜子的吗?”受了这么多苦。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鬼样子了。
清芷在外面听着王菲的老歌,声音开得很大,对着门回了一句:“没啊,学长说别给你镜子。”
“为嘛啊?”干什么不给我镜子啊?我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毁容了,不然他干嘛不让我照镜子啊?我紧张的捂着自己的脸用力的摸着也没感觉到不妥,费解的推门出来:“他为什么不让你给我镜子呀?”
清芷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你要是想知道答案自个下去问他吧,他在下面闭目冥思呢。”
我当然要去问他,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居然连我一个堂堂女生照镜子的权利也剥夺了!
我慢慢的扶着墙下了楼,这个我必须要问清楚。
阿七靠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个很旧的mp3,带着耳机听着歌,这家伙真念旧,什么年头还用这么古老的东西。
我咳嗽了两声当是提醒了,就坐到了树下的石椅上,现在我不止要问他镜子的事情,我还必须要跟他好好谈谈阴街里面的事情,当然还有他那两张不同的脸。
阿七半眯着眼睛,似是在我询问我好些了没有,我微微点头:“听歌呢,谁的歌啊?”
他很懂礼貌,知道跟人讲话带耳机是不礼貌的,他拿了耳机将mp3收了起来,也坐端正了身体。
瞥了我一眼之后,淡淡的说:“别问我任何事情,我什么也不想说。”
我晕死了!他怎么知道我要问他很多问题啊,居然还这么直接了当的把我拒在了千里之外!他这人拒绝人的本事可真是杠杠的啊!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我揪揪嘴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只冷着问:“怎么都没有见到蜡烛呢?”
“它不方便来这里,所以留在了东华镇。(.)”他淡淡的说道。“你想问阴街里的事情?但我什么也不想回答。”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变的,脾气阴晴不定,情绪沉郁难解,这一次比前几次更严重了,他这是情绪症末期了吗?
我撇撇嘴,不问就不问吧,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知道真相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那好吧,阴街的事情我不问了,以后我自己想办法弄清楚。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照镜子,这个你总可以解释一下吧?”
阿七抬起眼睛盯着我的脸看了两秒,转而说道:“你的脸没有问题,照镜子做什么?”
脸没事就不能照镜子吗?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神逻辑呀?大家有没有听出来阿七的话里分明是有漏洞的啊,在他的观念里难道只有脸出了问题才能照镜子吗?
我费解的,哭笑不得,盯着他:“你到底懂不懂女生啊,脸没有问题就不能照镜子吗?”叉岁叉圾。
他这简简单单的回答,让我细思极恐,心里阵阵的发凉。
“我不懂你们女生。”他倒是回答的非常的爽快。
我倒吸一口凉气,懒得搭理他了,准备回屋里找点能反光的东西好好检查检查自己的脸。
他闲闲的瞥我一眼,反而云淡风轻的说:“你现在紧张的应该是你腕上的那个东西,它会要你的性命。”
铜环?经他这么一提醒,那个黑房子里的惨痛经历,历历浮出在眼前。
我本来已经忘记了铜环的事情,被阿七这么一提醒我才注意到了手腕上的它,那是阴媒婆婆逼着我戴上的,她要我做她侄子的媳妇,还准备用这个铜环套牢我。可惜她的美梦幻灭了,可是她既然死了,这个铜环应该失效才对呀,它怎么可能还会要我的性命呢?
这个铜环里面有阴媒婆婆豢养的尸蛊,只要有人念咒语它就会生事,现在阴媒婆婆死了,别人应该是操控不了这东西,它在我的手腕上无非就是个碍眼的装饰品而已,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要小瞧了它,我去过那个村落,那个两头怪的傻子还活着,他一旦卷土重来……”阿七说到这里打住了,是傻子都知道他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傻子居然没死!那房屋都塌陷了,他一个少了一个头的家伙居然没死!
我心惊肉跳用手掐住了自己的大腿,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死,他居然没死……我惶恐的去脱着手上的铜环,怎么也脱不下来。
阿七颇有些怨言的责怪道:“是你自己错失了杀死那个怪物的大好时机,所以这祸根是你自己埋下的。”潜台词是不要找他麻烦么?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黑房子因为符纸的缘故而塌陷,是厉鬼抓着我的手逃了出来,之后在山坡上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些羞羞的事,我脸上一阵火烧,完全坐不住了。
当时那种情况我就算是智商一百二,我也不会想起那个恶心的两头怪啊,现在阿七说他没死,还会成为一个隐患,我那叫一个悔恨,真是悔不当初啊。
要是那个两头怪回来,找我替阴媒婆婆报仇我该怎么办啊?
我心里发慌,趔趄着跌过去抓住阿七的手臂,“你要帮我啊,你快帮我把这个该死的铜环拿下来,我才不要被那个二头怪物操控,我死也不愿意。”
阿七摸了摸那个铜环,完全不把我求他的事当成事,“这是个好东西,有些年头,如果把里面的尸蛊灭了,它说不定就成了护你的幸运物。”
我不奢求它保护我,我只希望它不要害我。
阿七那么高深莫测,他肯定是有办法的,我赶紧央求道:“那你赶紧把这里面的尸蛊灭了吧,你要是把他们灭了,我就把这个铜环送给你,让它保护你好不好?”
阿七冷漠的瞟了那铜环一眼,扯着嘴角笑的鄙夷,分明是在笑我无知。
他抱着胳膊,漠然的说:“我没有办法灭它们。”
“你是在生气我当时没有去检查小威是死是活吧?我现在也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啊。”我也来气了,阿七他什么都好,就是这性格真心让我难受。
他冷哼了一声,迷离的眼突然瞪的大大的,盯的我心里起毛。
“是啊,我是在生气,生气你到底在忙什么,居然会放过那个怪物?你以为我用一次伏灵咒很容易吗?”
“我……”我一时语塞,难道让我告诉我阿七我当时跟厉鬼在山坡上洞房吗?
我又气又急,光着他,他反而不敢与我对视了,收回目光,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树边闷闷的朝着树身狠狠的打了一拳。
这个大榕树枝繁叶茂,很有些年头,吃了阿七一拳,整个身体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树叶簌簌的往我们身上飞。
这个家伙是真生气了啊?我舌头打着结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忽然转身,将我用力的咚在树上……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那叫一个惶恐,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居然把他这么个高深莫测的人给绑了!如今回思起来,真是惶恐至极。
阿七的目光说不出的迷离晦测,像极了现在的天气,刚才明明晴的很好,现在却突然风起云涌,肯定是要下雨了。
阿七盯着我一字一字的说:“你——到——底——是——谁?”这语气强硬的,冷漠的,坚决的,听的我那叫一个发憷。
我吐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别怕,他是阿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姓秦!单名一个颜!”我翘着脑袋,倒是没有畏畏缩缩。
“这个我知道。”
“那你想问什么?”
他反而犹豫了,收回咚在树上的手,抱着胳膊闷闷的转过了身去。
我现在是多么希望蜡烛在他身边啊,那样很多事情不用我问,蜡烛自个都会数落出来。
“目测……你们是,是又在吵架吧?”清芷从屋里端了一点水果出来,远远站着不敢过来。
阿七生气的样子是非常的煞人,清芷或许是心疼了。
“你要吃点水果吗?”清芷喊住我。
我摇了摇头,“你们俩慢慢吃,我回去躺会。”
“那学长你过来吃点吧……”
我进了屋,正好看见一楼主人家的卧室的门开着,清芷的妈妈坐在房门口在绣十字绣。
“阿姨,您好。”我甜甜的笑了一下。
清芷妈妈抬起头来也回了我一个笑:“怎么样,身体舒服点没有啊?”
“好多了,您这是在绣富贵花开呢,我也很喜欢这种花式。”我走过去,踮着脚瞧了一眼清芷妈妈的房间,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整齐,重点是衣柜上面有镜子。
“是啊,就是眼睛不大好使,每天挑了不了多少。”这绝对是她谦虚的话,因为她针线走的很快,一幅图也完成了一大半。
“阿姨,这是清芷给我穿的衣服,你看好看吗?”我扯了扯身上很合身的裙子。
清芷妈妈抬起眼睛认认真真的让我转了一圈,她点点头:“比我家那丫头穿着好看多了,那丫头喜欢买裙子,就是不喜欢穿。”
我忙说道:“阿姨房中有镜子吗,我进去看看。”
“当然有啊。”阿姨笑呵呵的从房门边让了让,让我进去。我激动无比,心里还在得意,你阿七不让我照镜子,我今天还偏要照了。
清芷妈妈的卧室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起居室,该有的家具都有,瞧着也都是有些年头的,想必是她当年出嫁的嫁妆。
“啊!”当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我实在管控不住自己歇斯底里的尖叫了一声。
清芷妈妈丢掉手里的十字绣,紧张的跑进来……阿七虽然在外面,却比她更快到达,已经一把抓住了摇摇倒地的我……
我脸色吓的煞白,全身都在发抖,怎么会……怎么会?我无助而又惶恐的望着阿七,多么想他能回答我。
他紧紧的拧起眉头,双唇紧抿下弯,瞧着更像是苦瓜了。
“你这人怎么都不听话,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照镜子吗?”他轻言责备,清芷妈妈和清芷站在一边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怪我咯!臭美咯!但是都这个时候,您能不能不要责怪我,能不能解释解释镜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为什么我看见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沈黎,是沈黎沈黎那个狠心肠的丫头啊?
“怎……怎么了?学长出什么事了?”清芷紧张的瞅了瞅镜子里的我,又瞅了瞅我,神色开始迷茫起来:“不就是照个镜子吗,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啊……喂,你是不是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我以前看书上说镜子里是很容易看见那些东西的……”
“呸呸,清芷你给我出来,你鬼故事看多了尽胡说八道。”清芷妈妈把清芷拖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阿七两个人,他突然收紧双臂,将我紧紧的箍在了他结实的臂弯里。
我浑身颤抖,不是他一个拥抱就能解决的。
我战战兢兢的吞了一口口水,指着镜子里让我心里起毛的人:“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她?为什么啊?”
我已经惊慌失措的哭出来了,难怪阴媒婆婆不认识我,蜡烛不认识我,甚至是他阿七也不认识我……原来这么些天我一直是顶着沈黎的脸在过日子啊,沈黎她到底都对我做了什么,她把我卖给死人冥婚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的脸也给换了。
阿七将我发颤的身体抱的更加紧了些,急促的呼吸拂在我的耳边,他颤抖的说:“不,不是你看见的那样,那只是法术里的一种高级的障眼法!”
“障眼法?不要什么事都拿障眼法来敷衍我好不好,什么障眼法这么神奇,可以让你把自己的脸看成是别人的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使劲的垂着阿七的胸膛,似乎只有这样我内心的惶恐才能稍稍的缓解一点。
阿七紧紧的箍着我,任由我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的落在他身上,他贴在我耳边说:“不要怕……不要害怕,这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我无法遏制自己内心世界里的跌岩起伏,我的脸可以成为任何人,可是我不要是沈黎,我无法顶着她的脸过日子,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使劲推开阿七,他一个踉跄,我爬起来朝着镜子冲了过去……
阿七反应极快,瞬间化作一堵墙挡在了前面,他紧张的再次的抱住了我:“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寻死……”
“放开我,你放开我……”阿七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就会觉得我会为了这点事情寻死?还说这是小事——当你突然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一个可以置你于死地的人,你会作何感想,你淡定的了吗?你会觉得这是小事吗?
“你过来,我不寻死,我就想看看这障眼法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吐了口气,掰开阿七抱着我的手,试图把他推到一边去。
其实还有一样东西我要确认,就是我背上趴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啊?黑黑的一团,居然还会动。
阿七挡在镜子前面,没有要退开的打算,他慌慌张张的从兜里掏出手机,很快的翻出了一张图片来,然后将手机伸到我的眼前,他说:“你还是你,没有变样子,只是障眼法让我们认不出你的来脸而已……”
阿七给我看的照片,是他早上拍的,也就是我站在窗后面看他的那张。
镜头里的人面色苍白,神情萎靡,无精打采的就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一样。事实我也确实是那样的一种状态。
我抓过阿七手中的手机,十分认真的盯着镜头里的人,她的五官十分的出众,秀气的鹅蛋脸,笑起来时有几分的温柔,不笑的时候又有些倔强。气质明澈澄净,眼光隐约透着丝丝的哀伤,似是染着江南的春雨。
她垂眸望着楼下的人,楼下的人正掏出手机要拍她,她有片刻的慌张又很快的镇定下来,所以定格在他镜头里的她是落落大方,美丽而又透着伤感的。
这镜头里的人就是我,不是沈黎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早上我还是我,现在我就成了沈黎呢?
阿七显然是知道其中的关系,他淡淡的说:“当一个人的模样深刻到刻在你的心上骨髓时,那么就算是术法里最厉害的障眼法,它也根本就阻止不了你认出他来。”
我似懂非懂,反问:“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对自己的长相铭记的并不深刻,所以我才会被这个障眼法蛊惑,所以我才会看见镜子里的人是沈黎,而不是我自己吗?”
“聪明,就是这样理解。”阿七挪开挡在镜子前的身体,站到我的身后来,他抓着我的肩膀,离的我很近很近,他指着镜子里的我说:“你看着她不是你,但她就是你,错不了。”
我惶惶然的愣在了镜子前,“深刻”这个两个字让我感到动容。
阿七和蜡烛都没有认出我来,那么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认识的不久,他们没有把我的样子记进心里,所以他们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认出我来?
那么厉鬼呢?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觉察到我的脸有问题的人,那他……我头好痛,不想再想下去。
这件事情真是无比的讽刺啊,恐怕地球上几十亿人,也只有我这个奇葩会自己认不出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