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心痛,是不是真心话,就好像是鱼饮水一般,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他既然这样问了,心底是有了自己的答案了吧?
我无法和厉鬼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对立,我怕我的眼泪会突然的决堤而下,我不想让他看见软弱的我,我咬着牙?用力的点头,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字:“真的!”
这一刻,我闭上了眼睛。我决然的转过了身……我只想从他的眼眸里跑开,我不要他看着我,我不要再看见他那凄然的笑和饱经痛苦的脸……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再看见!
我奔向阿七他的脸越来越近,仍旧是阴郁冷漠,仍旧写着“生人勿近”的警告,准确点说是慕枫才对。他的脸上有属于慕枫的蜡黄色。我记得阿七的脸是苍白的,跟雪是一个颜色。
虽然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阿七的那张忧郁的脸就那么在记忆里远去了,再想起来,什么也都是模糊的。
“鬼少!小心啊!”突然蜡烛的一声惊呼,让原本情势紧张的小白楼升级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我已经无暇心痛厉鬼的误会,慌乱的寻找着阿七的方位……突然耳边响起了两声惊呼:“秦颜!”
一前一后两声惊呼。两个声音完美的融汇到了一起,直直的刺进了我的心底……一道暗褐色的光剑朝着我穿体而过。消散到了粒粒黑沙里。
我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倒是耳朵里,心里,还回荡着那两个男人的声音:“秦颜!”是厉鬼。是阿七。
我挡下了刺向阿七的剑,怎么会一点痛苦也没有?我双脚虚浮,踉踉跄跄的倒地,身体还没有接触到地面,就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接到了怀里……
一团浓密的黑色头发下,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写着“生人勿近”……我无力的扯着嘴唇笑了一下:“阿……阿七……你没,没事吧?”
阿七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阴郁冷漠的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惶然……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对他的感激真的可以用性命去偿还,无关其他只是感激他,感激他曾经无数次对我的帮助,也感激他对世人的那一份善良。
阿七惶然的手臂在发抖,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他说:“你……好傻,好傻……”
不知道是谁的热泪,滚滚的一滴落到我的瞳孔里,灼的我好疼。
我的身体突然的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一张满是戾气的脸唰的一下就将阿七顶开了,我的身体骤然的落入到一个仿若冰窖的怀抱里,我努力的想要看清他是谁,眼前的一切都渐渐空茫,变的模模糊糊起来。
“颜颜!颜颜!”一连两声的嘶喊,让我游离的灵魂一瞬之间归入体内。
我微微张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的看见是厉鬼,他搂着我在怀里,捧着我的脸,痛苦的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何至于他这样,如果是演戏未免太过了些。
“阿……阿七呢?”我无力的转动着眼珠,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黑沙狂风,厉鬼和我了。
“他死了!”厉鬼狠狠的说道。他抓着我的心口:“你很痛吗?他死了你很痛是不是?”
我茫然的点头:“痛……比自己死了还痛!”我活着帮不了任何人,但是阿七不同,他可以帮助很多需要他帮助的人。
厉鬼深邃冷酷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我,再次凄然的一笑,问我:“既然那么痛,你是喜欢那个臭小子吗?”
“你帮我去救他,我就告诉你……”我没有力气说话了,就连睁着的眼睛也只是想知道面对我的死,厉鬼是怎样的反应。
我多么希望他可以温柔的将我抱着,对我说些温柔的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一死就是永别,我没有重新投胎的机会,死去便是永远永远的死去。
他何苦这么凶残的恨我,我们下辈子未必能够在遇见。
厉鬼到底是厉鬼,他的温柔或许只存在于他抽风的时候。
他毫不顾念我已经是一脚踩进黄泉的人,居然紧紧的抓着我的下巴,恶狠狠的逼迫着我不许我闭眼,他粗暴的警告道:“秦颜!你要敢死,我就要那个臭小子万劫不复!”
好霸道强硬的语气!他以为我想死吗?可是现实由不得我选啊。
“你不是喜欢那个臭小子吗?你就给我好好活着跟他成双成对,我一定成全你……”
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眼睛里更加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我好想告诉厉鬼他误会了,好想跟他解释,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我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不知道那么飘了多久,突然迷迷糊糊中,我的舌尖尝到了一股腥苦的味道。那股味道一路沿着我的喉咙下去,滑入到我的胃里,散在了五脏六腑,甚至是每一个血管。
随着这些腥苦液体的深入,我渐渐的有了一丝意识,我能想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喝这种东西,我中了厉鬼的尸毒的时候,他就给我喝过这个东西。
是厉鬼,他还在我身边,我着急的喊道:“厉鬼,厉鬼……”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
“别喊了,他走了。”是蜡烛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油菜花田里,星辰在天边闪烁着,我一定是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了吧?我茫然的四处张望,已经不是在阴街上,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地方。我瞧见阿七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躺在另外一边,蜡烛就飘在我们之间。
“他去哪儿了?你家鬼少没事吧?”我用力的起身,浑身的骨头就跟散架了一般,好疼!尽管如此,我知道我不能让厉鬼就这么带着误会离去,不管不住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蜡烛的火苗往油菜花的深处窜了窜,我想也没想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朝着那个方向追过去。
蜡烛大声嚷嚷道:“喂你干什么,你还有伤呢,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阿萝,让她去吧。”是阿七阻止了蜡烛聒噪的声音。
阿七没死,那就好了。
“等等我,等等我……”我一路蹒跚的追出去,终于望见前面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晃动,一定就是厉鬼了。
那个影子缓缓回过身来,我脚下虚浮没有力气的倒在了地上,我很想追上他,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
他背光立在不远处的地方,木然望着苦苦挣扎的我,并没有要往我这边来的意思,他这是要回阴宅里去吗?
刹那间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里回旋,我跌在花地里哽咽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隔着距离,我实在是瞧不出他的状态。“过来这边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背手而立,冷冰冰的说:“你走,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我身心一震,心痛如刀绞,紧紧的抓着地上的泥土,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夜色里,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虚弱的倒在地里,或许就要死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好冷,周围好吵,哗啦啦啦的似乎是雨声,雨水打在铁皮上面,发出很重的回响。
我茫然的四处寻找,感觉不到有雨落在身上,就觉得好冷,雨声吵得我心烦意乱,把厉鬼那张冷酷的脸打的七零八落的。
我捂着耳朵也没用,哗啦啦的雨声里我听见有人在喊我:“颜颜,颜颜……”我心中一动,是厉鬼!他没有撇下我,他在找我。
我的?子一下子就酸了,连忙大声的回应:“我在这人呢,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
我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回应他,然而我们就像是隔开在两个世界一般,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却怎么也看不到彼此。
我只能无助难过的抱着自己,却突然听见他冷酷的说:“你走,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腻了,他一定是已经腻了!
我心里一痛,猛然睁开眼睛,眼角有滚烫的泪哗哗哗的流着。
“怎么也不记得关上窗户呢?”阿七自言自语的窗户边嘀咕着,风雨声都被阻拦在窗户外面。
我望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恍惚像是看见厉鬼站在那里一般,心里的痛更加的严重起来。
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要为那个厉鬼难过!我揪着自己的手,终于将泪水逼了回去。
我长吸了一口气,转着眼珠子借着外面的昏黄的灯光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十分的熟悉,窄窄的房屋里摆着两张小床,窗户边的那张空着,阿七正站在那里。
我认得这个地方,上次我从棺材里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小旅馆里。那时有个年轻女孩坐在床边看灵异小说,还说我是跟朋友玩冥婚游戏玩过火了,甚至喜欢上了我的黑色婚纱……没错肯定是那家小旅馆!
阿七该不会就是那个女孩口中的学长吧?我叹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太讳莫高深了,模样都能变来变去的,身份又岂在话下。
“你在想什么?”阿七依旧是一身漆黑如墨的衣裳,习惯性的抱着两条胳膊,靠在窗户边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那张脸现在是慕枫还是阿七。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阿七原本就沉默寡言,见我不说话,他也就没有再开口。他从窗户边走到那张空着的床边,就那么坐着,然后看着我。
我心说你看什么看啊,我不就是碰巧替你挨了一招重的,你也不必感激我,反正我也欠你不少人情呢。
如果我能说出这番话该多好,那么我也能跟阿七说说话,问问他在阴街后来发生的事情,可是偏偏我像是突然变哑巴了一般,嘴能动,就是出了声。
我身上没有什么劲,累的慌,于是在阿七的注视下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有太阳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暖暖的光线正好落在阿七的脸上,他抱着胳膊面朝着我这边侧睡在那张小床上,我看清楚那张脸是慕枫的脸,有着疲倦的蜡黄色。
阿七睡觉的样子很沉静,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睡得心满意足恬静安然。
“你醒了?”耳边响起的声音极其的轻微。
我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床的那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她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沉睡中的阿七,正是那个找我要婚纱的女孩。
我在经过大劫大难之后再看见她,感到特别的亲切,并没有跟她客气,点点头,准备说点什么喉咙里干的发疼。
她调皮的眨眨眼睛,很小声的问我:“你要不要喝水?”
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姑娘,我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的出去给我倒了一杯清水过来,扶着我靠在床上,慢慢的喝了几小口。
女孩看起来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我,但她瞧见阿七还在睡觉,狠狠心咬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生怕吵醒了阿七。
像阿七这样飘忽不定,又满身神秘的人,是很难睡上一个安稳觉的吧?我望着他沉静的面庞,也只有在睡梦中,他才不会那么的阴郁冷漠,才更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也同样需要别人去小心呵护的人。
我想的深了些,不由的抿嘴笑了一下,女孩才要问我笑什么,那边的阿七突然翻了一个身,慢慢的睁开惺忪的眼睛,目光茫然涣散仿佛是不知道身处何处似的。
当他看见我和女孩都望着他睡觉时,他蜡黄色的脸居然露出了害羞的红色,真是天下红雨马生角,让人直想高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不自在的撇了我们一眼,翻身起来,直接出了门去,这个傲娇货一定是觉得特别的没面子吧?女孩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打转,看到他出去了,也立马撇下我出去了。
我试着起身从床上下来,身上疲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下不了床,又无事可干,只能靠着床想阴街和小白楼里的事情,停顿在脑海里的总是厉鬼放开的手,和他凄然的那一笑,这我不禁让我也弯下嘴角苦笑了起来。
“吃点东西,这样恢复的快点。”
阿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端了一小碗瘦肉粥,他默默无声的站在那里,突然的开口,让我心虚的擦了一把眼睛。
“过多久了?离开阴街之后。”我好不容易说出话来,总觉得自己至少也昏迷了半个月没说话,不然嘴巴不会这么的笨。
“一个晚上而已。”他说着搬过椅子坐到了床边,开始调试碗里的粥,他是准备亲自喂我吗?
一个晚上?那么那些事情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咯,我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般呢?
阿七将吹的半凉的瘦肉粥朝我喂来,我不习惯的推辞道:“我自己来吧,”我将碗接过来其实手也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望着熬得很好的一碗粥,也完全没有食欲,只是做样子的浅尝了一口,我问:“你有没有受伤,眼睛没事了吧?”
阿七的脸是亘古不变的冷漠,他那狭长迷离的丹凤眼已经不是似中毒一般的红色,而是一如往常的黑色。
我十分不能理解,他的脸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正要问,他抱着两条胳膊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出神。我看着他腰间挂着的黑色葫芦,猛然想到哦啊那位老爷爷,他到底怎么样了,一时失神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碗和汤匙……
听到响动的阿七紧张的扑过来,快速的掀开被子把我抱到了旁边的床上。他皱着眉头想责备些什么,又没有开口,只是说:“我去叫清芷过来,你们都是女孩子好相处些。”
“阿七……”我喊住抱着被子要走的他。“把我受伤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他……他有没有受伤?”
说出这句话来我的声音都哽咽了,阿七反问我一句:“他是谁?”
“他”是谁他阿七会不知道吗?他差点用伏灵咒杀了“他”,要不是凌雪,死的就会是“他”吧?我不明白阿七跟厉鬼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他居然要用伏灵咒那么厉害的招数对付厉鬼。
阿七头也没回的走了,我懊恼的垂着被褥,没一会那个叫清芷的女孩就进来了。
她和我年纪差不多,总是满脸的笑容,活泼而有开朗,美丽又大方。清芷心思细腻,见我眼睛红红的,不解的问:“你跟我学长吵架了?他也是一脸不快的在下面生着气呢。”
跟阿七那样的闷葫芦吵架吵的起来吗?我倒希望跟他痛痛快快的吵上一架,把我心里堆积的郁闷和苦恼全部的吵出来,可是吵不起来呀。
“他那人就像是苦瓜,怎么会跟人吵架呢,你想多了。”我闭上眼睛,心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厉鬼那凄然的一笑,和留给我的那句冷冰冰的话。
这会想到他,居然想到的不再是他的那些坏了,全部都是好的,想到他也曾多次不顾性命的救过我,而我竟然从来也没有感激过他。
突然想到纳兰的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心中的酸楚就更加的浓重起来,有些东西当时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百般滋味漫上心头。如果厉鬼真的再也不愿意见我,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呢?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清芷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碗,到处找纸巾给我。
我捂着脸,只是用力的摇头,“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只是想静静,想静静。”
“静静是谁啊?你是在为静静哭吗?”真是神一般的回复啊。
虽然俗套,但是我的哭声立刻的被埂在了喉咙,卡的生疼生疼的:“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真的合适吗?”我委屈的瘪着嘴瞪着她。
她调皮的笑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的眯起,很好看。
“哎呀你别哭了嘛,学长在下面生气已经够让我难受的,你又在上面哭,你们到底是想闹哪样嘛?”
她将碗塞到我手里,嘀咕了一句:“你们到东华镇到底遇到了什么啊,你好好的去,昏迷不醒的回来,他带了好几个人去,结果就一个人回来……你快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在东华镇遇到那些晚上出来作恶的鬼啊?”
这女孩好奇心真重,看我一个字也不想说,那些东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况且想一次说一次无非就是让自己在痛苦里再历劫一次。
陈靖和魏东他们俩,魏东已经被选作了替身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而徐雯雯又出现在阴街过,遇害的可能也非常的大,那么就剩下陈靖了,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一晚还平安吗?
我对清芷说道:“哪里可以洗澡啊,我想去去晦气,还有……我需要,需要一套衣裳。”
清芷笑嘻嘻的拍拍手:“只要你不哭不难过就好,你把这些粥喝了,我现在就让我妈给你准备袖子水保管是去晦气的第一良品,洗了之后让你神清气爽。”阴缘了了:
她出去之后,我一个人慢慢的把一碗粥喝了大半,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喝了之后整个人舒服了不少,我试着下床,双腿也有了些力气,于是我干脆把另外的一点也全部都吃了。
清芷去了很久也没上来,我就一个人慢慢的扶着墙走到了窗户边,窗户的下面就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枝繁叶茂的。
望着大树,我胡思乱想着如果在树下面设一局棋,烹一壶茶,三两人对弈茗茶真是再好不过的。
我望着外面晴好的天,有细微的出神,我总是很喜欢幻想未来的生活,总希望自己有一个有花园的家,没事的时候我就可以养养花种种草,还可以跟我喜欢的人在晚饭过后手牵手在花园里散步。
一直以来这个愿望都藏在我的心底,我以前对沈黎提到过一次,她捏捏我的脸说:“文轩哥家里不就有花园吗,你要是嫁给文轩哥了,那花园就是你的了。”叉豆冬血。
想到这儿我心里又是一阵的痛,她那样对我,以后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吗?
阿七在树下抬起头深望了一眼玻璃窗后面的我,他突然拿出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