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直到护士过来,非才止住哭泣,转为抽噎。漂亮的护士小姐温柔的笑着,一边拔掉我手上的输液针头,一边说:“冉小姐,你醒了真好,你再不醒啊,这位非小姐,可要让我们头疼死了呢。”
我看着非,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乖巧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会调皮的不听话的孩子,我抬眼朝护士一笑:“怎么了,我姐姐她调皮了?”
护士笑意加深:“是呢,这么美丽又倔强的女患者,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无可奈何,又舍不得跟她生气。整整三天呢,一直守着你,不吃不喝,人都虚脱了。真没有见过像你们这么要好的姐妹。”
说着话,护士转身离开。
我故意板着脸,看着泪水终于停下来的非:“快交待,趁我呼呼大睡的时候,你都做了哪些坏事了?还敢不吃不喝,信不信我打你屁股啊!”
她眉毛一拧,倔强地看着我:“只许你割腕,就不许我绝食吗?”
我气晕:“我说,大姐,你好像越来越赖皮了哎!我割腕,那是我愿意的吗?还不是武祥那么王八蛋逼的?你绝食?你绝食你对得起我流的那么多血吗?哎呀妈呀,真是气死我了!”
非如水般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我,盈盈的,又蓄满了泪:“你躺在这里,昏迷不醒,我怎么吃得下?”
我鼻子一酸,装不下去了,起身倚坐床头,拉她入怀:“非,其实我怕死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偎在我怀里,仰起头:“巧巧,你刀子落下的一刹那,我觉得天都塌了,心都碎了,你那一刀,险些杀了我,你知道吗?我恨你,真的恨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你难道忘记了?没有你,我怎么可以活下去?”
我心痛的拭去她脸上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非,对不起,再不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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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脸埋在她柔美的长发中,她亦紧紧拥抱我。彼此心头都荡漾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还夹杂着后怕,委屈,不舍,百般滋味,百感交集。
门轻轻响,非迅速的逃离我的怀抱,我亦有些尴尬,抬头一看,是安公公,嘻嘻朝我一笑:“巧巧,叔叔阿姨晚些时候会来给你送汤,晚上我找了一位护工大姐照顾你。我现在回家了,艾米莉还在酒店等我呢。你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我的新号码存到你手机里了。”
我朝他一笑:“安大海,谢谢你了。”
他嘴一撇:“行了,老佛爷,您有空赏给小安子几张刷不完的信用卡,就什么都齐活了。”
又朝非罗嗦一句:“非,你现在可是全院出名的刺儿头了,不哭不闹,水米不进,院长的嘴皮子都磨吐鲁皮了,现在巧巧醒了,你可看着办吧,别忘了,你也是位病人,不要再让巧巧担心了,赶快好起来。”
非看着他,点点头:“安大海,真是谢谢你了。”
安大海眨眨眼睛:“谢什么,大明星。”
说完,关上门离开了。
我与非对视一笑,不禁有些脸红,刚才幸好是安大海进来了,要是医生护士,还不得被吓着了。
“安大海,他好像,知道我们的事。”非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排细细密密的小阴影,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生生是我朝思暮想里,迷恋到无法抗拒的刹那芳华。
我拉过她的手,柔声说:“他真是知道的呢,是我告诉他的,只告诉过他一个,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摇摇头:“不会,只是,你的朋友,会怪我吧。”
我轻轻抚摸着她嫩笋般的纤纤细指,“怎么会呢,真是我的朋友,就该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幸福。”
情绪安定下来,我问非:“非,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安大海说,是你报的警,你怎么报的警呢?当时电话也不在你手里?”
非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慢慢讲给我听。
“那天,你流了好多血,武祥刚走,你就倒在地上了,我真是吓坏了,吓的要死,吓的快要昏过去,可我不能昏过去,我要救你,我就拼命的喊,但你也知道,七夜那里很僻静,我喊破嗓子了也没人理,没办法,我只能拼命的去勾武祥扔在地上的你的电话,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勾到了,我就报了警,报完警,我就拼命的往你身边爬,巧巧,你相信生命里真是有奇迹的吗?那一刻,我信了,我的腿竟然有了知觉,可以用得上力,我一点一点的爬到你的身边,用牙齿撕下来衣角,绑住你流血的手。然后我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你爸爸妈妈也都来了。当时,你在输血抢救,我就一直在重症室外面等着你,你爸爸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妈妈没有,我想她一定是在怪我,可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我不能藏起来,不能去病床躺下,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我每分每秒不停地在心里喊着你的名字,巧巧,巧巧,巧巧,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我知道你不会忍心抛下我的。我等了你三天三夜,我很困,可我不敢睡着,我怕我一睡着,你就会从我眼前消失,后来迷迷糊糊的,医生好像给我打了一针,我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安大海告诉我,你终于醒了。我,这才觉得自已又活了过来。”
我听得早已泣不成声,又哭又笑:“非,非,非你没有骗我是吗?你的腿,真的有知觉了吗?”
非眼里含着泪,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心中喜得发狂,忍不住放声大哭,恐惧难过的时候,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哭过,而非,她开了我心上一直封着的那道闸,再不用遮掩,我可以尽情的哭泣。
眼泪兜兜转转哭了几个来回,我又忍不住带着泪笑了,“非,非,非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恨武祥了,一点都不恨了,真的!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割腕,如果我不割腕,你就不会这么快站起来,早知道割腕这么好用,我早点割多好呀,省得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非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哀怨的看着我:“巧巧,你再敢伤害你自已,我就死给你看。”
我吐吐舌头:“好了,跟死心眼的人儿不能较劲,什么事儿都爱当真。”
非看着我,哭的红肿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
黄昏悄然而至,非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巧巧,我要回我的病房了,晚上再来看你,一会儿你爸妈就要来了,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其实我是很想当面跟他们说声对不起的,是我连累了你,可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他们一定不想见到我。”
我有些心疼,“非,别太在意,我爸妈只是太担心我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
“所以,他们更不会喜欢我。”非低低自语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的走着离开,虽然缓慢,但走的真好,我眼中一热,似又要落下泪来,非,我可以承受千痛万痛,可独独只有你,才会让我心痛。
非走到门边,我喊住她:“非,你现在走的真是好,真好,我好喜欢看。”她回头朝我一笑:“我的小阿姨,你要失业了呢。”
我也一笑:“小瞧我了吧,轮椅可以下岗,我冉巧巧,可永远是你的首选。”
非也一笑:“又开始贫了。”
我看着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听着脚步声,却突然停住,正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隔着门,只听得她低低喊了一声:“叔叔,阿姨。”
没有回应,随后,缓慢地脚步声渐远,她回到了自已的病房。
我心中一紧,越不想看到越碰到,是爸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