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不去。”

“为什么啊？”南小南原本以为只要说奶奶就一定会同意的,但是为什么说不去，“奶奶不想和我在一起吗？我们一起去城里不好吗？”

“这里是我家，城里又不是。”老奶奶自顾自的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摘菜,只要南小南回来就必定顿顿都是她拿手的大餐，新鲜的蔬菜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有我的地方就是奶奶的家啊？那里是我的家，也就是奶奶的家啊？”南小南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劝说老奶奶去城里。

“在这里呆习惯了,哪儿都去不了,我不习惯，不想去。”老奶奶执着不肯去。

“为什么啊？”南小南皱着眉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奶奶不愿意去城里，“城里很多事情都很方便的，我们现在搬了新家,在新家也可以种菜,大哥和二哥专门没有在阳台养花就是为了让奶奶种菜的啊，那里特别好，特别好看，好多好多可以玩的地方，城里还有很多新鲜的蔬菜，也有很多……很多老奶奶老爷爷。”

“不去就是不去。”老奶奶手里的活没有停，“城里有啥好的，我住不惯。”

南和鸣站在一旁看着，今天南琴瑟很忙没有来，是他和管家带着南小南来的，他并不急着要去知道这老奶奶到底为什么不肯去，毕竟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他需要找到症结。

就如同南琴瑟说的一样,既然这一世能够重来，那么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包括这个他们并不熟悉但是曾经对南小南来说是唯一的至亲的老人。

南和鸣从来都没有认真的这么去看一个老年人，他喜欢美丽的东西，好看的东西，但是老奶奶的模样实在是算不上好看，是极其普通的农村老太太的形象，头发已经花白，不如说是在银丝之中夹杂着灰色的发丝，已经不擅长自我梳理的老奶奶随意的将头发扎在脑后，和所有人的衣服一样，她的衣服过于朴素没有任何的看点，这衣服一看就已经是穿过了很多次，每一个细节的处都彰显着岁月的痕迹，颜色早已经不再鲜艳，在衣角处都是毛边，但是……却不脏。

南小南这一次不仅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着于易恒回来了，在老奶奶那面吃了闭门羹，南小南和于易恒一起坐在门口的门槛上，不停的叹气。

“鼻涕虫，你现在新的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我只有爸爸。”于易恒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过很快就会有妈妈了。”

“你爸爸给你找新妈妈了吗？”

“嗯，我见过那个女人了，不是很漂亮，但是很热情。”

“你愿意她成为你的新妈妈吗？”

“……嗯。”

“怎么这么犹豫啊？”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爸爸喜欢，他就是我的新妈妈，有这样的要求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那是你爸爸啊？你难道不喜欢你爸爸吗？”

于易恒沉默了，他喜欢吗？喜欢现在这个爸爸吗？他一开始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南琴瑟派人来接了他，带着他去见了另一个完全不曾见过的男人，说以后这就是他的爸爸，他并不理解，爸爸是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更换的吗？

但是的确是轻而易举的就换了，新的爸爸带他去改了名字，给了他独属于自己的房间，给他新衣服，吃好吃的，给他买文具，送他上学，于易恒从来都没有过的像这般仿佛是在天堂上一样。

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最后的习惯，在吃够了足够的糖衣炮弹之后于易恒才开始思考，是南琴瑟让他有了现在这样的家庭，可是他不理解南琴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以为他可以很快的见到南小南，可是无论怎么去寻找南琴瑟，得到的答案都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等了很久，非常的久，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同样的在城里的学生一样，不会显得土里土气，也不会显得特立独行。

于易恒的生活比较单调，他在家里也很少会做什么事情引起他人的注意力，他毕竟不是一个喜欢闹腾的人，况且，他虽然只是一个孩子，却也知道，他的这个新的父亲也并不是很爱他，他见过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应该是小南奶奶看着小南的时候那样的眼神，他的新爸爸是一个负责的爸爸，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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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于易恒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或许是南小南的大哥和那个男人做了交易，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父子关系，却并非真实的父子关系，但是只要能给他足够的时间长大，能到自己能养得起自己的时候，这就够了，至少他现在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和南小南一起上学，这就足够了。

“那喜欢爸爸就应该喜欢妈妈。”南小南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不要太排斥新妈妈哦，不然新妈妈会很伤心的，如果是爸爸真心喜欢的妈妈的话，还是去接纳比较好，也许还会会有个弟弟妹妹，就可以当哥哥了……”

南小南说着说着，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没有当哥哥的可能呢？妈妈还会再生一个孩子吗？好像不会了吧，当年妈妈一直都很不喜欢他，肯定不会再想生一个孩子了吧？

“我会的。”他没有立场去指责现在的生活，不过南小南这么说，是在暗示他的哥哥吗？

难道说在南家，其实也有不和的情况吗？实在是难以想象。

南和鸣当然听到了南小南的说法，只是无奈的笑，他们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让南小南不开心的事情吧？为什么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们身上去了呢？

“小南的奶奶不愿意一起去城里，应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南小南真的是十分的丧气，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奶奶怎么都不愿意，“我再去问问！”

南小南转身就大声叫着奶奶回了土房子，南和鸣真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头看还坐在门槛上的于易恒。

“你居然还挺喜欢你现在的爸爸的？”这可真的是很意外了，他们一直以为于易恒是一个只听命于南小南的衷心之人，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若是说在前世于易恒所拥有的善意只会来自于南小南一个人，因为他们的插手难道让于易恒对南小南的衷心掺杂了别的想法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于易恒唯一的作用可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被放弃。

于易恒不明白南和鸣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却开口：“我对任何人的喜欢都不会比喜欢小南更多。”

“是吗？”南和鸣轻哼了一声，以前的于易恒一直都是跟在南小南身边忠心耿耿且并不懂得去争取什么的性格，就是因为这样不争不抢又偏偏内心爱慕着南小南的原因才会被他们所选中，毕竟没有比这样更加安心的保护了，其中心程度可是要比花钱雇佣过来的保镖要可靠多了。

南小南的未来注定是不能一人的，他们的存在就不可能让那个孩子再有任何危险的可能，他们的不注意，让他们到最后都无法得知那个孩子的死因，既然会发生那就证明这件事情还会继续发生的可能性，威胁到了南小南的生命，他们绝对不能就姑息，必定要想方设法的保证南小南所有的威胁都能掐死在萌芽处。

如果说现在的于易恒已经不能用了，就另外培养一个才行，至于于易恒现在能过比前世好，就当他们对他前世一直维护南小南做的赔偿。

“奶奶，到底为什么不可以一起去啊？我真的很想和奶奶一起。”南小南拉着老奶奶的衣服，“你的腰不好，我以后每天都会给奶奶按摩的，我也会一直监督奶奶吃药的，那里什么都有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忙活了一辈子，闲也闲不下来的。”奶奶回答道。

“大哥新买的房子真的非常的大，里面光是要打扫就很费劲的，如果奶奶喜欢忙起来，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

奶奶冷笑了一声：“难道你们让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打扫卫生？”

“不是的，大哥有请人来的，我的意思是，奶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住这么远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奶奶。”南小南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了，“奶奶，我长高了，长得好高了，现在都可以看到奶奶的头顶了，奶奶，以前我都不知道原来奶奶的个子很矮，我一直以为奶奶是很高大的，每一次见到奶奶，明明奶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却总觉得难受，奶奶的身体不好，可是一直都在照顾我，小时候那么皮，还经常想让奶奶赶路下县城给我买好吃的回来，我那时候，特别不懂事，所以我也希望能做奶奶的懂事的孙子。”

本来还硬气的老人在听到南小南的话之后，表情没有和之前那般强烈的冷硬之色相同，奶奶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个孩子真的长得很高了，她得微微抬头才能看到这个孩子的头顶了。

“奶奶做饭特别好吃，虽然做饭叔叔做饭也很好吃，但是奶奶做的饭有只属于奶奶的味道，我妈妈不会做饭，也不会给我们做饭吃的，但是奶奶不同，我是吃着奶奶的饭长大的，奶奶做的饭对我来说就和乳汁一样很重要的，我一直把奶奶当做最亲近的人，如果说奶奶不想和我住，我一点都不信！”

奶奶坐了下来，在那个老旧的沙发上，南小南蹲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对奶奶来说什么是好的生活啦，可能对奶奶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好的生活了，可是……每次有好看的衣服，二哥都会想要买给我，有新的好玩的地方，大哥就会带我去，我虽然每次都说不需要，可是还是开心的，将心比心，奶奶，如果让你去城里，真的会很不开心吗？”

奶奶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和以前一样去摸南小南的头顶。

“你长高了。”

“我长的可快了呢，以后我也会长的比二哥高的，可能不会比大哥高，大哥太高了。”南小南回答道。

“也变漂亮了。”

“我是爸爸的孩子，奶奶是爸爸的妈妈，我肯定是遗传奶奶的才会长得好看。”

老人听到南小南的话后笑了，一旦笑开来，那明显的皱纹都变得慈祥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可好看了。”

“我知道，爷爷就很帅啊？能被这么帅的爷爷看上，奶奶一定长得非常的好看。”

“哼。”奶奶被南小南哄的高兴，然后又沉默了。

“奶奶，为什么啊？”南小南实在是不解，“能直接告诉我吗？我特别蠢，如果奶奶不告诉我我是不明白的。”

奶奶的笑容淡了下来，双眸中都是平淡，当年奶奶一定是大眼睛，所以才会有这样多的皱纹吧？可是就算这么多的皱纹，南小南还是觉得自家奶奶看起来最好看。

“你爷爷在这里呢。”

南小南一愣：“爷爷吗？”

“对。”奶奶靠在沙发上，“你爷爷可疼你了。”

南小南睁大了双眼，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要这么说，回过头看向了一边的灵堂：“我们当然是要带着爷爷的灵堂走的啊？”

“你不懂，你还太小了。”老奶奶拍了拍南小南放在她腿上的手，“你爷爷一直都在保佑你。”

南小南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你记得你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事吗？”南小南记得，那是他和小朋友一起去的爬树的时候，那本来看着非常结实的树枝却被一脚踩断，他从树上掉了下去，姿势不是很好，脚先着地，他直接崴了脚，肿了一周，但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那是你爷爷帮了你了，不然你可是要受了罪了。”

“是因为爷爷吗？”南小南惊讶的眨巴眨巴眼睛。

“你小时候天天在山里跑，遇到啥都往嘴里放，虽然没什么危险的东西，可也有毒蘑菇的，邻居家的小胖不就是误吃了毒蘑菇都出幻觉了吗？你从小就没遇到过什么危险，都是你爷爷在保佑你呢。”

南小南听到了很多自己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在山里跑这玩儿的孩子哪儿有不受伤的？可是南小南这跑跑那跑跑，也的确是仿佛受到了眷顾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的危险。

“那都是你爷爷在保佑你呢，你爷爷还在这里呢，我走不了。”

南小南一脸的懵逼，抬头看在墙上的爷爷的灵堂，上面干干净净的，每天奶奶都会尽心擦拭，南小南知道奶奶一定非常的爱爷爷的，但是他也知道，从小就知道，他的爷爷不在了，一次都没有见过。

“那……”南小南从老人的面前站起身，走向了灵堂前，抬头看着上面的照片，“爷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有一件事情想和爷爷商量商量，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城里啊？”

“你在干什么啊？”奶奶对南小南的所作所为真的哭笑不得。

“让爷爷一起去城里啊？奶奶自己不愿意去，那让爷爷跟着去不就好了吗？”

奶奶起身伸手拽住南小南：“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儿的，人都死了，还能保佑你吗？我哄你玩儿，你也信。”

“如果奶奶是因为爷爷的缘故不肯和我去城里，我就不强迫奶奶去了。”南小南反手捏住了老人的衣角，“虽然我对奶奶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可是爷爷肯定会比我更重要。”

奶奶看着面前的孩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她刚刚抱回来的时候，路还走不稳呢，她很早就失去了丈夫，只留下南韵一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但是大概是没有父亲的缘故，南韵好像对家多少有些怨气，她还怨呢，她那么年轻就死了丈夫，为了养这个孩子这么长时间都没再找，她这一生基本上都为了拉扯这个孩子在努力了。

南韵有出息了，成家了，她都开心，有两个孩子，她也开心，如果不是因为南韵的前妻身体不好不能老跑，她倒是挺想多见见那个媳妇的，她本来以为南韵也会和她一样，专心抚养南琴瑟和南和鸣，但是显然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完全相反，他直接投入了工作，把琴瑟和鸣扔给了管家和保姆，她也就突然生气了，明明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冷心冷情的。

最后让她和南韵关系更加恶化的原因是南韵的再娶。

前妻才去世短短时间，怎么就再娶了？

自己不管两个孩子，难道还指望别人能管得好吗？

所以她才根本不想和她的儿子住在一起，她这边硬气了，这下可好，南韵那面就更硬气了，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就经常打钱回来，她都没动，她有养老金，自己种地，自己养鸡鸭，啥都有，不稀得那点钱，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南韵给她的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

所以一开始她就看不起那个再娶的，一个一婚的漂亮女人，图什么嫁给她带着两个儿子的儿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图钱，所以那会儿听说何璇晚怀孕了，她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南小南的事情，是从管家那里听说，管家经常会来乡下来看看她的近况，然后自顾自要添置点东西，而且修东西的手艺也不错，她基本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那管家是真的挺多管闲事儿的，没事儿就在他的耳边念叨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儿，那何璇晚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对自己的孩子一点都不在乎，生了就不管了，她本来气南韵，气何璇晚，可孩子是无辜，那躺在床上还不能自保的孩子被保姆虐待的事情，真是让她这老太太的脾气蹭蹭上涨。

当天就和管家回去，上门就吵闹着要把那孩子带走，那天她吵闹着说何璇晚不是东西，骂南韵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吵吵嚷嚷的把那孩子抱走了，那孩子不哭不闹的，就只知道瞪着大眼睛看，在养大能跑能说话之前，她一度以为这孩子是个傻子。

去城里就以为着要和那白眼狼儿子一起住，还有那没个当妈样的何璇晚，光是想到就一肚子气性，如果要住在一起，那不得活活气死。

“奶奶，今晚爷爷会给我托梦吗？”南小南拽着老人的袖子，“如果爷爷托梦给我说奶奶可以去城里，也会跟着一起去的话，奶奶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城里啊？”

“你做梦？”奶奶问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做了这个梦，还是只是忽悠我玩儿呢啊？”

“那就，奶奶做梦好了，爷爷不给我托梦，但一定会给奶奶托梦的吧？”

“那你咋知道我会不会把梦告诉你啊？”

“你会的，你一定会说的，奶奶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南和鸣站在一边将全程都看在眼里，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倒是很有逻辑，一般养小孩多多少少都会顾忌着小孩的年纪故意幼稚化，可这位奶奶显然就喜欢另辟蹊径，倒是养成了南小南一旦有问题不明白就会开始沉默思考的习惯，而且有一套自己成型的逻辑体系，倒是很有意思。

在南小南被支出去之后，南和鸣对着前面的老人开了口：“奶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去。”

“您再不喜欢爸爸，也会喜欢小南的不是吗？况且我们共同不喜欢何璇晚，说起来应该是一条战线的。”南和鸣和南小南不同，一眼就能看到症结所在，“奶奶，您年纪大了，就算再怎么逞强，也必须明白您现在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了，您的腰不好，心脏不好，高血压，刚刚在您的药盒子里还看到了很多新的药物，身体已经不好，一个人生活本来就很危险，一旦遇到了什么危险，我们不能及时的到您身边，真出了什么事，您想过小南会如何吗？您毕竟疼爱他，那您也应该明白，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要更为脆弱。”

“我知道你在我耳边说这么多什么意思，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实际上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南和鸣沉默了……

“小南说，晚上老头子给我托梦，我就去。”老人故意的，显然不打算让南和鸣讨到好，“那就看看，今晚都做些什么梦不就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