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哥,喝茶。”
夏钟勒将一盏青色的茶具轻轻放在卫显军面前。
卫显军端起茶具,用手触摸着茶具表面凹凸起伏如同裂痕的黑色网状结构,惊讶道:“老夏,你这茶具坏了,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一套全新的过来,杭州余大师的作品,绝对撑得起你的面子。”
杭州余大师的手工茶具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精品,一套没有百十万下不来,卫显军说送就送,却是没有任何压力。
卫显军和夏钟勒交好,愿意以名贵茶具相送。
天京作为首都,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地位超然。
这里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均价为全国之最。
卫显军实力雄厚,百来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也就是十几套房子的中介费。
夏钟勒微微一笑,并不接话,示意卫显军先品茶。
一旁正品茗的张朝音不由失笑道:“老夏这人蔫坏,他这茶具明明价值不菲却不说,非要空手套白狼,坑卫哥儿一套茶具。”
“一个破杯子还价格不菲?”
卫显军心中疑惑,端起手中青色茶具翻来覆去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张朝音摇头道:“别看了,这是大诗人陆放翁用过的蛛面青云盏,老夏花了四百万从拍卖场买回来的。”
“四百万一个杯子?”
卫显军不由咋舌,他目光所及,张朝音手中的白色茶具想来价格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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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夏钟勒手中的褐色茶壶,色泽亮润,古朴苍劲的气质就连卫显军这个外行也知道不是凡品。
卫显军不由苦笑:“你们老说我喜欢拉帮结派到处送礼,花费不少冤枉钱。现在老夏这一套茶具都够我送一年了。”
夏钟勒小心翼翼的放下茶壶,温和笑道:“茶具不过是收藏之用,为我夏某私人爱好,要不是你们来,我还真舍不得用。”
夏钟勒语气诚恳,又拿出名贵茶具待客,让卫显军心头舒坦起来。
卫显军也知道自己性子开朗,对于筹谋之事并不擅长,所以一直交好善于筹谋的夏钟勒,这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人脉人脉,不就是送礼送出来的交情么。
张朝音也笑道:“业术有专攻,老夏谋定而后动,卫哥儿精于人脉,各有千秋,倒是我这个老大哥只能梳理下消息,给你们打个下手。”
卫显军连忙道:“张哥这么说真是惭愧死我们了,您一直是我们需要学习的榜样,很多事情还需要你提点呢。”
夏钟勒也道:“蛇无头不行,天京市场能有今天的繁荣,和张哥多年无私奉献分不开。”
三人商业互吹了一回,终于谈到了正事。
卫显军开口道:“北宫鋆去找要家网已有两周,听说合同也签下来了,不过要家网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张哥,你说他们要家网是不是怕了?”
如果真的怕了,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敲打要家网一番,让对方知道想在天京市站稳脚跟没那么容易。
张朝音鞋拔子脸微微摇晃,语气慢慢道:“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姚衣这段时间一直在尚京天京之间往返,主要精力并没有放在要家网的事情上,反而花了大量时间上节目打广告,给自己的新书造势。”
卫显军嗤笑道:“这事儿我知道,《单词机关枪》是吧?我儿子去年也买了一本,别说效果还不错,他姚衣在教学上确实有两把刷子。”
顿了顿,卫显军又笑道:“难道是姚衣知难而退,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卖书上去了?别说现在卖书的市场也挺广阔,我有一哥们儿开了个小书店,一年也能赚个几十万呢。”
张朝音笑笑,转头问夏钟勒道:“老夏,你怎么看?”
卫显军也收起笑容,目不转睛的盯着夏钟勒。
两人较夏钟勒都年长,不过都称呼夏钟勒为老夏,其中有两个缘故。
一是夏钟勒性格安静沉稳,像是随遇而安的老人,故而戏称。
二是夏钟勒这个人有点阴沉,喜欢谋划,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感觉像是个老狐狸。
他一路走来,人生顺利如同开挂,而爱我家这个小品牌的中介公司在他的谋划下,一步步走入了天京商圈,得到了张朝音等人的认可。
卫显军一直不要脸皮的贴着夏钟勒,以好友自居,便是对夏钟勒人品本事的最好佐证。
被两人盯着,夏钟勒没有丝毫表情,顺手给两人斟满茶水,微笑道:“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思考了好久,心里嘀咕姚衣放着正事不做瞎折腾到底有何用意。”
他微微低头,笑容中仿佛带着一丝扭捏胆怯,轻声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姚衣的用意,直到昨天……”
他打开身旁的皮包,从中拿出一个信封,打开后是一叠厚厚的照片。
“这是?”
张朝音接过照片,和卫显军分开细看,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这是姚衣昨天来天京后,我叫私家侦探跟踪拍下的照片。”
夏钟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显军眉头紧皱,小声道:“老夏,找私家侦探涉及法律盲区,一旦出现什么篓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也知道,天子脚下,这种伎俩很遭人记恨。”
顿了顿,卫显军又道:“如果真要做这事,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来做。说到底我认识的人要多些,做这事也方便。”
听到卫显军语气关心,夏钟勒微微一笑,算是领了对方的人情。
张朝音同样眉头微跳,旋即笑道:“只要不涉及刑事案件,这样打插边球的事情不难处理。”
他若有深意的看了夏钟勒一眼,淡淡道:“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言下之意,这次的事情不管有什么收尾,张朝音都会帮忙解决,算是体现了一把老大的气魄。
夏钟勒点头称是,指着照片上另一位男子,笑道:“这人的身份我昨天查了好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好在我运气不错,昨天晚上照片放在书房桌上忘了收,早上我老婆拿书的时候看了一眼,倒是将他认了出来。”
卫显军惊讶道:“弟妹认识?难道是她的长辈?”
夏钟勒笑道:“这人叫李昱楷,天京第一外国语学院的副校长。”
卫显军啊了一声,仿佛想起什么,连忙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我想给小孩报第一外国语学院,好像就是被他刷下来的。我拜托了好几个关系人找他吃饭送礼都没消息,听说是个两袖清风的老顽固。”
张朝音心思一动,沉声道:“连卫哥儿都请不动的人,他姚衣怎么能请的动?”
夏钟勒的声音恰到时候的响起:“李昱楷是尚京人。”
卫显军疑惑道:“光是老乡的关系,恐怕还不足以让李昱楷这样的人物见面吧?”
夏钟勒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我听说第一外国语学院一直想盖分校,可资金方面一直有问题。”
张朝音继续沉声道:“公立学校的投资回报率比较低,除非是要做名声,不然很少会有人拿上亿的资金去注资。”
顿了顿,张朝音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讶道:“难道姚衣是想要注资第一外国语学院,在凤栖园旁边开一所分校?”
“学区房,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夏钟勒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他端起茶杯,苦笑道:“老实说,我宁愿是我分析错误,不过看起来,姚衣也许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张朝音深吸口气,正色道:“不,他没有疯,老夏你的分析是对的。要家网想要以一己之力,打造出有特色的周边配套设施,将凤栖园的房子卖出去。”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卫显军一脸震撼之色,无语道:“那可是数千万上亿的资金白白砸出去,就为了卖一个小区的房,这还不叫疯?他就算买掉了房,中介佣金恐怕也才抵不过本钱吧?”
夏钟勒摇头道:“不,姚衣野心很大,他的目光不会拘泥于一个凤栖园,这只是他在天京站稳脚跟的第一步,为此他就算亏个几千万也在所不惜。”
“毕竟他的身后,还有姚起和姚氏集团,拼起资金来,我们三家绑在一块也不是对手。”
张朝音觉得自己太阳穴直跳,喝了口热茶缓和胸口闷气。
不是猛龙不过江,姚衣在他心中不仅是猛龙,还是真龙。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姚衣这一招锋芒毕露,可谓是阳谋平推,让人有种无处下手的压迫感。
“张哥,您看我们要怎么做?”
卫显军语气焦虑,百来万的东西他有底气送人,可现在牵扯到上亿资金,他还是有点慌。
自己靠着人脉攒下这点家底可不容易,万一真被姚衣站稳脚跟,将天京二手房价控制一下,断了财源,那才是真的倒霉到底。
于公于私,卫显军都有足够的理由要和姚衣对峙,而在场的张朝音也好,夏钟勒也罢,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唇寒齿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朝音没有说话,却拿眼去看夏钟勒,该是后者出谋划策的时候。
夏钟勒放下茶具,沉声道:“我有三策。”
“下策,派人和第一外国语学院沟通,以注资为理由,让他们改变选址,无论落在哪儿,都不能落在凤栖园边上。”
夏钟勒的下策可谓釜底抽薪绝户计,直接将学校迁走,让姚衣所有的计划落空,可谓老练毒辣。
不料张朝音一听便摇头道:“这个不好,没有第一外国语学院,还有其他的学校,难道他姚衣谈一家我们就去注资一家?如果这样做,全市的学校恐怕都要找姚衣谈判,让我们来注资建分校。”
卫显军也点头:“是啊老夏,这个不太靠谱,不如换一个。”
献计被拒,夏钟勒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继续道:“好,那我们来说说中策。”
“中策,以舆论造势,提前向媒体透露要家网的意图,以‘中介公司勾结学校打造天价学区房’为观点,打压凤栖园和要家网的口碑。‘九二九’政策不是要限定房价吗?我们只要将凤栖园的高房价放出去,然后咬死低价才合理的观点,让消费者产生负面情绪,有大概率可以让它卖不出去。”
卫显军眼睛一亮,中策只要花费些人情往来,不用出钱,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
他连忙道:“这个好,这个好。既消耗了要家网的财力物力,又咬死了凤栖园的价格,他们想翻身基本不可能。”
张朝音摇头道:“不行,这个法子不能用。”
卫显军一怔,疑惑道:“张哥,您的意思是?”
张朝音叹口气道:“一旦和‘九二九’政策挂钩将二手房价打压下去,那我们以后还怎么赚钱?我们现在联手对付姚衣的要家网,不就是为了保持二手市场的弹性,争取利润空间?”
“用了这个法子,政府媒体必然会抓住机会大肆宣传,打压二手房价格。到时候整个天京市场都会面临洗牌,我们这些中介公司以后的日子可就真的难过了。”
他苦笑道:“这和现在接受政策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直接投向,反而省事。”
卫显军倒吸口凉气,脸色难看的蔫了下去,喃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要怎么办?”
张朝音长舒口气,淡然道:“老夏不是还有一个上策吗?咱们听完再惆怅也不迟。”
“对,老夏还有上策。”
卫显军精神一震,满脸期待的望着夏钟勒。
老夏,哥们就指望着你出个好主意活下去了。
“上策……”
夏钟勒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逐渐浮起一丝笑意。
“他姚衣做了那么多事,最终想要的不就是将凤栖园卖掉么?我们只需要等到第一外国语学院选址公布,直接找北宫鋆将凤栖园整个买下来不就行了。”
“到时候姚衣不仅投资第一外国语学院花费巨大,而且凤栖园被我们截胡,他第一笔生意失败,口碑也会受影响,到那个时候……”
“天京还是我们说了算。”
夏钟勒咧嘴一笑,英俊的面庞背光隐约可见,眸子中闪过的决断阴冷让卫显军感到一阵寒意。
张朝音端起茶具,一口喝完茶水,淡淡道:“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