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风尚未停息,那个打着红伞的诡异身影,就出现在门槛边。
我心中怦怦直跳,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把这鬼东西看清楚。
是个脸色苍白如冥纸的小女孩,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发隙中却露出两只黑洞洞毫无生气的瞳孔,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诡笑。
瞬间,我只觉得寒意直冲天灵盖,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家伙!”梅玫也倒吸一口凉气,“阿牛哥,姑姑,无论它说什么,都千万别回答!另外,若是它靠近你,就拿柳叶条使劲抽它!”
我顿时恍然,原来柳叶条是这么用的,立即探出手将柳叶条抓住,紧紧的攥在手心。二婶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与此同时,梅玫拔出桃木剑,又迅速点燃了一把冥纸,扔到了脚边的火盆里。
冥纸燃烧的青烟,似乎对小女鬼有莫大的吸引力,她的眼神中,居然出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贪婪。不过,仍然不为所动,唰的一下朝我冲来。
它的速度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挡在二婶身前,它已然双腿盘在我腰上,两只冰冷之极的小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颈脖,象是两道铁箍,勒得我无法喘息。
它那阴惨惨的白脸,与我近在咫尺,吓得我魂飞天外。
不但如此,它更张开满是细密小牙的嘴唇,慢悠悠的朝我脸上呼气。这口气阴寒之极,让我感觉象是坠入了冰河之中,全身都冻僵了。
就是这只恶鬼害死了我的二叔,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法子坑杀我!
我岂能让它得逞!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使劲挥动手臂,将柳叶条抽在它的身上。也不知是柳叶条年份不够,还是小女鬼太凶戾,唰唰几下,竟象是抽在空气里,柳叶纷纷落下,我手中仅剩了几只光秃秃的柳条。
“啊!”见状,二婶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
“鬼东西!滚开!”梅玫拿着穿上符纸的桃木剑,猛的朝小女鬼劈来。
桃木本来就震慑阴魂鬼魅,又加上“盲仙婆”秘制的符纸,顿时将威能放大,小女鬼吃痛,发出一声几乎震破天花板的尖啸,脚不沾地的逃了出去。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双眼翻白,当即就歪倒在地上。
“阿牛!阿牛你怎么了?!”二婶急了,光洁的额头满是冷汗,“玫,快救救这孩子!”
“姑姑,你先冷静一下,我来看看情况。”梅玫倒还算冷静,安抚了二婶,又朝我走来。
“阿牛哥,对不住了!它的实力超出我的想象,倒是把你给害惨了。”梅玫抚摸着我的劲脖,脸上满是歉意,“红色在阴间,代表的是至邪。这只小女鬼拥有红伞,遮挡光线的反射,凶厉得和小魔头没什么区别。柳叶条自然对它没有作用。”
我艰难的点了点头,“魂玉”里藏匿的东西,肯定不简单。虽然我的意识尚存,却浑身乏力,根本挣扎不起来。
这种阴气聚身的感觉太难受,是一种渗入肌肤,深入骨髓的冷,穿再多衣服都没有用,只能忍不住颤栗。
紧接着,梅玫忙前忙后,烧了一张蓝汪汪的符纸扔到一次性水杯里,又将符水洒在我颈上,让我的入骨寒意缓和了一些。
小女鬼一走,仅仅两三分钟之后,白炽灯居然恢复了照明。
梅玫和二婶扶着我,帮我躺到了沙发上,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勉强伸出手来摸了摸脖子。入手处混漉漉的,一片冰凉。取来镜子看了看,居然发现,颈上赫然有两个小小的黑手印,象大片的黑色胎记,怎么也抹不去。
“这印痕太难看了,几时才能消掉?”我忍不住发问。
“你这是阴气入体,”梅玫耐心的解释道,“一般的人有这种遭遇,至少也会病一场。我看你的体质不错,阳气也足,每天多晒晒太阳,再用艾草和茅叶熬汤擦身。阳盛阴衰,慢慢的也把这阴气逼走了。”
“有救就好!”二婶抹着眼泪,说话都哽咽了。
看来,刚才那一幕活见鬼,真的是把她吓得不轻。
我听到这话,也松了口气。回头想想,还真是够悬的!没有梅玫在场,我恐怕要下去跟二叔作伴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女鬼,还会不会再杀回来?
我把这个疑惑说了,梅玫也摊开双手,表示不清楚,只有尽可能的提防。
歇息了一会儿,我算是缓过来了,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不经意之间,就瞟到了桌上那个血沁玉手镯,符纸碎屑洒满了它的四周。
“这个祸害!”看到这只手镯,我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伸手抓起此镯,就往地上摔去。
然而,旁边的梅玫却伸出手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阿牛哥,你别冲动,这个镯子砸不得。”梅玫一字一顿道,“血沁玉就是这小女鬼的家,你要是砸坏了,它没有去处,那可就跟定你了!”
这席话象是一瓢冷水从头顶泼下来,让我猛的醒悟,确实如此啊!
“没事,有我在呢,撑过今晚就好!师傅一定会来的。”梅玫很善解人意。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又去续了一些檀香。本地的风俗是,守灵期间,香火和蜡烛是不能熄灭的,否则会对死者的亲属不利。
梅玫想了想,又有了行动,拿着那碗鸡血,均匀的洒在门前,划出一条“隔离带”。据她说,这碗血是公鸡的鸡冠血,蕴含纯阳之气,可以惊退阴魂。
时间逐渐推移,很快过了十二点。
不知怎么的,夜空中淅淅沥沥的居然下起雨来,驱散了不少炎热气息。
我看到,豆大的雨点冲击着地面,不到十分钟竟将门前的鸡血尽数冲刷殆尽。
大事不妙啊!
梅玫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秀眉紧皱,再看二婶,亦是一脸骇然。
为什么呢?
下雨天是显鬼的天,容易看到脏东西,这是常识,乡里老少皆知。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小女鬼肯定会再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出乎我的意料,此后的很长时间里,灵堂里都是风平浪静。
我奔波了一天,本来就又累又困,又神经紧绷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有点支撑不住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开始打盹。
二婶的情况也差不多,她从昨夜二叔出事开始就没合眼,现在已是满眼血丝,虽然守着灵,身形却有些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昏睡过去。
只有梅玫精神还不错,眼神炯炯的盯着前后左右,一脸的警惕与提防。
迷迷糊糊中,我开始做梦。
梦里的我,还是四五岁的年纪,挽起裤脚背着鱼篓,兴高采烈的跟在二叔身后,往小河沟里走,好象是去捞鱼。
那个时节,电鱼的人还少,河里的野生鱼儿多的是,尖嘴的腊锥鱼,长着触须的塘角鱼,滑溜溜的黄鳝,肥嘟嘟爬在河底的哈巴狗鱼,还有很多白鲫和鲤鱼,以及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小野鱼,都是成群结队的。
我和二叔常到河里捞点河鲜改善生活。
和往常一样,我拿着小抄网,猛的一下将河边的石头翻开,抓住机会捞那些四下惊逃的小鱼小虾。
二叔走在我的前头,发现了河中间有条大鱼,他紧紧的捏着鱼叉,蹑手蹑脚的往深水区走去,还回头示意我小声一些,别把鱼吓跑了。
我好奇的把目光移过去,却没有看到鱼。而是看到了一个惨白色的身影,在水底浮浮沉沉,披散的黑发如水草一般,布满了整个水面。
有鬼!
我吓得寒毛直竖,想要提醒二叔当心,可是无论怎么用力,嗓子却莫名的哑了,半句话也没喊出来。
这一刻,我急得浑身冒汗,整个人却陡然醒了过来。
刚睁开朦胧的睡眼,梅玫就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示意我,有情况。
我甩了甩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些,恰好看到,二婶双眼翻白,鬼鬼祟祟的挪向二叔的尸身,伸手就去揭贴在他额上的那张蓝色符纸。
那个打着红伞的小女鬼,如跗骨之蛆般趴在二婶背上,咧开了嘴,惨白的脸上荡漾着一种阴谋得逞的诡笑。
我咽了口唾沫,不禁哆嗦了一下。这特么的太邪门了!
毫无疑问,小女鬼受创之后极不甘心,又施展借身之法缠上了我二婶,更打算破坏梅玫的符纸封禁,让诈尸重演!
千钧一发之际,梅玫动了,玉手一扬,十数枚古铜钱就往二婶身上洒去。
小女鬼猝不及防,象是遭到利刃剜肉,竟然疼得全身猛缩,再次发出震破耳膜的咆哮。
这一手倒是有效果,小女鬼立即从二婶背上跳下,恨极了似的,旋风般撞向梅玫。
二婶咚的一下软倒,手指无意识的抽搐着,拽下了裹尸布,令二叔的尸身再次曝露出来。
“阿牛哥,你看好我姑,再按住姑丈额前的符纸!小女鬼我来对付!”梅玫一边吩咐,一边施法不停,“乾坤斗转,灵符锁八方……阴魂莫近,急急如律令!”
霎时,她身前仿佛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硬生生的阻挡了小女鬼的蛮横冲击。
而我也没闲着,一个猫腰冲上前去,一手扶住了二婶,另一只手,却是将那张已然松动的蓝色符纸摁紧,本来有些许苏醒迹象的二叔尸身,再次陷入沉寂。
小女鬼猛冲了几次,居然没能伤到梅玫,立即歪着脑袋,神色狰狞的朝我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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