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塔师把布防图送来的时候,阿都已经昏迷了。
解药灌下去,阿都的命总算救回来了。
更加神奇的是,第二天一觉睡醒,阿都整个人居然还显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好像昨天吐出来的血排出了不少瘀滞似的。
“夫子,你这到底是什么药?”阿都忍不住问,“真是毒药么?”
“有解药时,它是补药,没解药时,它便是毒药。昨日解药给得及时,所以你现在活蹦乱跳,若是再晚一些,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姜雍容淡淡道,“若是不信,要不要再试试?”
阿都立即道:“信信信信!”
他吃过一回苦头,这下算是彻底老实了,轻易不离开两人的视线范围外,就算离开也必定会预先报备,十分乖巧。
塔师在外面侍奉也十分小心,且因为不知道阿都恢复得这么快,还派了军医带着大量的补药给阿都治病。
军医把阿都生龙活虎的消息带回给塔师,塔师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后来被记载进央朝正史的话:
“一个风长天已经够可怕了,再来一个姜雍容,莫非盘古天神真的要向大狄降下灾祸吗?”
风长天对这个药也十分好奇——主要还好奇萤道长有没有给姜雍容别的药,比如可以帮人提升功力,让人从化鲲练成化鹏之类的。
趁阿都不在的时候,姜雍容告诉他,那其实算不上毒,如果使用得当,是一种化瘀清滞的药物,如果过量使用就会造成像阿都那样吐血不止的情况。
至于解药更简单,多喝些水稀释药性就好。
风长天:“……”
难怪解药灌了三大碗,还骗塔师说因为耽搁太久了必须加重份量……
风长天忽然对阿都生出几分同情心。
——有朝一日这阿都一定会明白,敢打雍容的主意,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危险的决定。
阿都目前看不出有多少悔改之意,除了在姜雍容面前格外乖巧,在风长天面前也十分服帖,并试图打探风长天那身刀枪不入的神功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初我是头一回去北疆打猎,就撞到您老人家手上,真是我的福气。”阿都感慨地道,“之前我听不少人说起过天虎山风爷,说您老人家武功盖世,英明神武,天下无敌。说实话我当时是不信的,还觉得分明是那些人手上没本事,胆子又小,所以一个劲儿替敌人吹牛。现在我可算是真服气了,风爷,您老人家要是不嫌弃,就收我当个徒弟吧!”
风长天当时正蹲在地上给姜雍容挖土,扭头看了阿都一眼,问:“你帐里有多少个姬妾?”
阿都一听这话好像有门,立即道:“徒儿的姬妾不算多,只有十来个,不过个个都是千娇百媚,师父你若是喜欢的话——”
“那你没戏了,别想了。”风长天端起那盆土,转身进了帐篷。
留阿都一个人在帐篷外百思不得其解。
姜雍容要土是为了做天女山的地形。
虽说时间紧迫,塔师没办法现做一份假的布防图出来,但稍稍改动几处地方还是不成问题。对于手上这份布防图姜雍容不能全然相信。
风长天曾去天女山劫营。虽说一个人没能拔除整座关卡,但也是凭一己之力搞得天女山上下人心惶惶,对天女山的地势颇为熟悉。
姜雍容便凭着风长天的口述,对照布防图,用沙土搭一座天女山,两下一对照,便大概知道塔师改动了多少地方。
天女山是北疆第一高山,山脉连绵有数百里,除了主峰天女峰,另外还有好几座山头,曾经是大央阻挡北狄人入侵的天然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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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北上征伐,夺回天女山就是必须的第一步。
两人的山形做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阿都一声:“我知道了!”
紧跟着阿都冲进来,指着风长天:“师父,徒儿问句大逆不道的话,莫非你练的是童子功,现在还是个童子鸡?!”
风长天:“!!!”
你小子知不知道大逆不道的人一般都有什么下场?!
“阿都王子,你误会了。”姜雍容专心地堆出天女山主峰,头也没抬,“风爷的意思是,无论武学还是感情,讲究的都是专心致志,浑然忘我,越是高深的武功越是需要如此。你家里姬妾多,可见心思太过活泛,容易见异思迁,所以这辈子与神功无缘了。”
风长天暗赞:要不怎么说还是雍容会说话呢?!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错。你小子老婆都娶那么多个,功法怎么可能只练一条,所以这辈子没戏了,下辈子吧!”
“师父你有所不知,我娶那么多姬妾,只因为从来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只要遇到了,我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功法也是一样的——”
风长天眯起眼,打断他:“你说的,可是雍容么?”
阿都:“………………”
阿都:“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夫子已经是我师娘了,弟子再不肖,也不敢对师娘心怀不轨啊!”
在姜雍容看来,阿都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也没有他变脸厉害。
但风长天却不知为何来劲了,不单看阿都的眼神温和起来,连脸色都有几分慈祥,他和颜悦色地问:“你叫雍容什么?”
阿都道:“我拜风爷你为师,夫子当然就是我的师娘了。”
“哈哈哈哈!”风长天拍拍他的肩,“好,好徒儿!你这个弟子爷收下了!”
姜雍容讶然地看着他。
风爷,你知不知道他可是敌国王子啊!
阿都当然是大喜过望,喜气洋洋,风长天也乐呵呵,到入夜还是嘴角带笑:“师父,师娘,嘿嘿,不坏,不坏。”
姜雍容:“……”
自从知道姜雍容是伤在腿上,小咕嘟的阿娘每天都熬浓浓的牛骨汤给姜雍容,喝了一个多月之后,姜雍容已经能柱着拐下地了。
拐杖是小咕咚的阿爹做的,虽然结实耐用,但要给姜雍容用,当然是显得十分粗糙。
风长天对这个拐杖十分看不惯,“你想去哪儿,我便抱你去哪儿,不舒服么?不方便么?”
姜雍容道:“总有你不在的时候,难不成我一辈子要你抱着走?”
风长天想象了一下那个悠远漫长的未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把雍容抱在怀里,脸上不自觉露出了迷濛的微笑。
阿都在旁边提醒:“喂,师父,口水流下来了。”
姜雍容不理这两人,扶着拐杖正要下地的时候,风长天却一把把拐杖抢了过去。
姜雍容以为他要扔了它,“哎你——”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他撕下一截衣袖,将拐杖扶手的地方细细缠了起来。
一截衣摆不够,他又要撕另一截,阿都慷慨地把袖子伸过去:“师父,用我的吧!”
风长天道:“去去去,这可是你师娘娘天天要摸的东西,怎么可能用你的?”
姜雍容:“……”
就很想提醒他们,一个是大央皇帝,一个是北狄王子,真没必要穷到这个份上。
她忍不住道:“让塔师送些衣料来就是了。”
“师娘,你不懂。”阿都用一副过来人的行家语气,叹息了一声,“这是给师娘贴身常用的,送来的衣料哪有自己的衣料用着有情义?”
姜雍容倒没想到这一层,闻言看着低头仔细缠拐杖的风长天,心中柔柔地一动,脸颊微微发红。
阿都又发出一声浩然长叹:“那什么我可能又有点多余了,我出去走走。”
“回来。”风长天把缠好的拐柱递给姜雍容,扶着姜雍容,确保姜雍容借拐柱的支撑能站稳,才松开手,然后一把捉住了阿都的衣襟,全然换了另一副脸色,“好啊,原来你小子明明知道,还想用自己的袖子,你这大逆不道的混蛋果然还是对你师娘心存妄想!”
“饶命啊师父!弟子愚钝,弟子是在师父教训过之后才领悟到的!弟子真的是深深被师父感动了,原来师父不单是武功天下第一,讨好女人的本事也是举世无双,弟子一定要好好学习——”
“我信你个鬼!”
风长天一声大吼。
“啊呜师父轻点儿啊!”
阿都一声惨叫,慌忙逃蹿,躲到姜雍容身后,“师娘救命!”
风长天道:“你给我出来!爷还不信了,教训不了你这个小混蛋!”
“啊啊啊师父别打!”
“出来!”
“那师父不许打我!”
“废话!不打你让你出来干嘛?”
“那我不出来!”
夏天的凉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进帐篷,外面阳光明媚,一望无际的草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姜雍容抚着被缠好的拐杖,布条细致而柔软,摸上去十分舒服。
阳光也舒服,风也舒服。
明明是在敌境,为什么还能有这样平静安乐的时刻?
“好了,别闹。”姜雍容开口,“阿都,你去让塔师准备马匹、水和干粮。”
阿都站住了,风长天也停了手。
两人齐齐望着她。
阿都问道:“师娘,你们要走了么?”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现在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当然该回去了。”
阿都道:“可是师娘你才刚刚可以下地而已。”
“已经能上路了。”姜雍容道,“阿都王子,这些日子多承你的照顾,是时候说再见了。”
阿都望着姜雍容,神情有点哀伤,“师娘,你的心可真狠。”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衣襟就落进了风长天手里。
“!”阿都,“师父,都要走了还要揍我吗?!给彼此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不行吗?!”
风长天拎着他的衣襟,展露出一个笑容。
正因为要走,更要好好揍上一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