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昀割了青灵的舌头,周韫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洛秋时还未被揪出来。
虽说青灵被威胁住,可只要她能开口,未必没有机会。
可如今青灵却开不了口,如何还能供出洛秋时来?
周韫心中有些恼。
甚至分不清,傅昀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帮洛秋时?
她稍捏紧了椅柄,不待她多想,小德子就掀开帘子回来了。
小德子步子匆匆,身后的小太监手中端着物件。
明显搜到了东西,却不知是在谁的院子中搜出来的。
“主子爷,奴才在凝景苑搜到了这些。”
他没说是何物,只让小太监呈上去,一纸药包,里面皆是粉末,将青灵身上掉下来的玉瓶中的粉末倒出来,就会发现二者几乎是一摸一样。
当下,众人喧哗。
这般,似乎就可解释当时为何青灵下意识地会看向洛秋时了。
然而洛秋时却一脸懵然,她倏地站起来:
“不可能!”
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洛秋时抬眸直直看向傅昀,可不待旁人说话,小德子就补充了一句:
“这是奴才在洛侧妃的内室找到的。”
换句话说,女子闺阁内室这种地方,除了自己和心腹,旁人也进不去。
洛秋时一阵心寒。
而周韫眸色也闪了闪。
她比洛秋时要早进府,那时管家权力还在她手中,她自然半点没有客气,凝景苑没插些她的人手,都说不过去。
东西是她放进凝景苑的。
青灵玉瓶中的红花粉末也是她替换的。
不然只靠香,根本不能当成谋害孟安攸的证据。
洛秋时的确很小心,没将所有证据线索都放在一人身上,周韫抓不到她所有的把柄,就只好自己制造一些证据出来。
甚至,她想以此,逼青灵供出洛秋时,以便自己逃脱。
只不过她没想到洛秋时竟会狠得寻到了青灵的家人。
可……
周韫紧绷的后背稍有冷汗。
她即使算计了所有,也没有那能力,将红花粉末放入洛秋时的内室中。
洛秋时那般警惕,若她放了进去,恐怕很快就会暴露。
是以,她明明让人将那红花粉末装进药包,埋在凝景苑的桃树地下。
傅昀抬眸看向洛秋时,只刹那,他手边的杯盏碎在了洛秋时身边,吓得洛秋时身子一颤,就听他冷沉一声:
“你还有何话说?”
洛秋时紧紧咬着唇,控制不住地浑身轻抖。
不管是周韫,还是庄宜穗想要对付她,她都可以想法子拜托困境。
可若今日这事背后的人是王爷呢?
她再如何挣扎,都不过徒劳罢了。
她甚至能确信,她离开院子时,她屋中绝对没有这所谓的药包。
洛秋时捏紧手,眸子泛红,直勾勾地看向傅昀,她后退了一步,自嘲的轻笑,唤了一声:
“爷?”
傅昀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周韫眸色稍闪,沉默地坐在原处,心中的想法如今成了真,她却没有任何欢喜之情。
屋中一片寂静,洛秋时后退着摇头:
“妾身不懂……”
为何这般对她?
她进府后,不拔尖,不露头,不如庄宜穗那般蠢笨惹人厌烦,不如周韫那般张扬叫人头疼。
她低调,也堪称温柔,她敢说,进府后的所有女子待他,都不如她细心。
她日日在院中,得空时就挑线缝制香囊,只因他说过一句她女红极好,怕惹他烦心,连送香囊到前院,都不曾求见他一面。
为何,王爷偏偏要这样对她?
洛秋时喉间溢着哭腔,涩得她分外难受,她拼命算计后院女子,可这分歹毒心思却一分没用在他身上!
忽地,她上前抓住傅昀的手,哭着说:
“爷,为什么啊!”
她说得无厘头,旁人皆一头雾水。
连庄宜穗也拧起眉,不知她不去解释脱困,反而在闹什么。
只有周韫敛眸,沉默着一言不发。
傅昀将洛秋时的模样看在眼底,知晓她猜到了什么,他眸中一闪而过惋惜。
即使他不想,也不得不承认,这府中,洛秋时的确聪慧。
她和他相处时间不长,算不得了解他,可不过一个劣势,一些细节,她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可惋惜过后,他眸中的沉凉之意就越甚。
傅昀抽出手,拧眉冷寒地看着她:
“心思狭隘,竟敢谋害子嗣,洛氏,你可知罪?”
洛秋时倏地哑了声。
她知晓,她这番弱态,得不到他一丝疼惜和不舍。
洛秋时忽地退了一步,她抬眸讽笑:
“爷要妾身认何罪?妾身不认!”
她垂死挣扎:“那云织锦缎是宫中物,府中除了周侧妃外,旁人皆不可得,爷怎得不问问周侧妃,那云织锦缎何来?”
周韫终于插了一句话:
“洛侧妃恐怕忘了,宫中的丽昭义和洛侧妃可瓜葛不浅。”
锦缎线索,虽指向周韫,可同样的,也指向洛秋时。
洛秋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身子轻抖着,想说些什么。
可傅昀却不耐烦再等下去:
“闹够了吗?”
他厌烦地看向洛秋时:“你究竟还要污蔑多少人?”
污蔑?
若如周韫,哪会有今天的事情?
洛秋时眸子殷红地看向傅昀,恨不得问他同是他后院女子,他怎能偏心得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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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秋时想说,青灵方才明明是指认了周韫。
可她忽地想起来,青灵被割了石头,如今说不了话了。
她方才还在欣喜,青灵说不了话,就供不出她来。
如今想来,倒是她天真了,青灵没法说话,同样地,也不能帮她洗清嫌疑了。
洛秋时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似死了心,她垂着头,无力地说:
“妾身没做过的事,妾身不会认。”
“可如今妾身有口难辨,爷想罚妾身,妾身领罚就是!”
周韫回头看了一眼洛秋时,她总能将话说得那般好听,明明是没话辩解,却说成有口难辨。
许是证据皆是假的。
可孟安攸是洛秋时害的,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将话说得再漂亮,今日也逃不过去。
果然,傅昀眉眼泄了分讽刺,冷声:
“伶牙俐齿!”
他没再说,只稍抬了头,小德子就上前,几人将洛秋时拖了下去。
洛秋时挣扎都没挣扎,只是在快被拖出门时,她忽地抬头,看向周韫,凄凉又冷讽地笑,透着些哭腔:
“新人笑旧人哭,纵他如今这般宠你,周韫,你又能得意多久?”
任她哭闹神色都没变化的傅昀,在那一刻顿时阴沉下脸:
“拖出去!”
洛秋时还在哭笑:“今日是我,明日又是谁,周韫,我不信你不明白!”
她人身影消失在门前,可话音却不停在屋中回荡,叫一些人白了脸色。
傅昀抬眸,定定地看向周韫。
可周韫只垂着头,一动不动沉默着。
傅昀视线下移,落在她膝上绞着的手上,那处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泛着苍白。
事情结束,庄宜穗待人皆散,孟安攸尚未醒来。
不知当事人醒来后,又会如何闹腾。
周韫皆管不了,时秋扶着她走下台阶时,她听见院子中有呜呜的疼哭声,她回过神,稍偏头:
“什么声音?”
时秋早就看见了,却严严实实挡住周韫的视线:
“不过是方才被拖下去的奴才罢了,别脏了主子的眼。”
被拖下去的人,只有洛秋时和青灵二人,时秋说了是奴才,那也就只有青灵了。
想到方才屋内,青灵一番反咬。
周韫低垂着眸眼,平平淡淡道:
“她被割了舌头,不知有多疼,叫她好生睡上一觉吧,省得如同现在这般难受。”
时秋眼睫轻颤着,她低声:
“主子心善,奴婢知晓的。”
傅昀没陪着周韫回锦和苑,回锦和苑的途中,周韫瞥了眼石子路上,她来时,险些在这儿跌倒。
时秋见她停下来,顿了顿,她上前,抚了一把地面,再回来,她低声说:
“主子,被擦干净了。”
自主子几番差些小产,她们这些伺候的人皆格外小心,来时,就察觉到这处竟有些水油,一个不慎就会滑倒。
恰好前院的人来接,她们就作了一场戏。
只是不知,这洒油在地上的,是何人?
周韫收回视线:“爷既派人来查过了,就不必管了。”
时秋多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不解,却闭嘴没多说话。
回了锦和苑,周韫情不自禁地拢了拢锦被,才似缓了些浑身的凉意。
她也说不清,这凉意是夜间冷风带来的,还是从她心中冒出来的。
今日的事,爷出手了。
洛秋时的反应,早就足够说明了这一点。
她被拖下去时,说的那一句“我不信你不明白”,周韫懂她的意思。
王爷出手看似帮她,她本该心生欢喜,可她却生不出,反而背后生了一股冷汗。
这府中,王爷可以不公正,可以偏心,可以行方便。
可他不该出手。
如今她有受益者,可以沾沾自喜。
正如洛秋时所说那般,新人笑旧人哭,往后余生数十年,她能保证皆如这般得宠?
今日爷可帮她对付洛秋时,明日,他又是否会帮旁人对付她?
周韫裹着锦被,深深呼了一口气,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待月光奄奄一息,她才渐渐有了睡意。
她呼吸平稳后,屏风后走进来一人。
傅昀站在床边,垂眸看了她好久,半晌,他弯腰,将她额头的冷汗擦尽。
外间的日色渐亮,傅昀伸手似想在她小腹上轻抚,还未落下,他就收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张崇在等着他,脸色担忧:
“爷?”
旁人不知,他可却知,主子爷对孟良娣的孩子心情复杂,却还不至于对其下手。
洛侧妃怪爷偏心,怪爷狠毒,怪爷帮周侧妃对付她。
她只记得这些,可洛侧妃却忘了。
她曾想对付周侧妃腹中胎儿,如今又对孟良娣下手。
而她们腹中的胎儿,同样是主子爷的孩子。
洛侧妃心思越深,越聪慧,主子爷自然也容不得下她。
周侧妃在宫中出事时,主子爷并非不想彻查,可周侧妃一句“我不会放过她们”,叫主子爷收了手。
周侧妃郁结在心,若不出了这口气,怕是会一直积攒在心中。
张崇低了低头,将这些想法皆摇散,只盼着,周侧妃莫辜负了主子爷这番心意。
可是这人心,最难揣测。
张崇恭声:“主子爷,该去上早朝了。”
傅昀抬头,看向天际渐白的日色,他眉眼似有疲倦,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半晌,才“嗯”了一声。
正院中。
氿雅不忿地站在庄宜穗旁边:“王妃,侧妃太嚣张了。”
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疑主子,害得她们准备的一系列东西皆派不上用场。
若不然,侧妃哪那般容易就逃脱了?
庄宜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眼都没抬一下:
“够了,事情都过去了,还说那么多作甚!”
氿雅噤声,好半晌,她才不解地询问:
“王妃,今日洛侧妃被拖下去时说的话,是何意思?”
她心中抓耳挠腮的,显然被这疑问闹得浑身难受。
可她这话落下后,庄宜穗拧了拧眉,没能回答得上来。
谁知晓洛秋时发什么疯。
庄宜穗抚了抚额,头疼地说:
“别管她了,盯着锦和苑,还有绥合院,孟安攸醒来,就告诉本妃。”
以为,洛秋时倒了,这事就完了?
哪有这般简单!
外间忽地传来一阵喧噪,庄宜穗脸色一沉。
自她身子有碍后,脾气就越发古怪,如今甚喜静,稍有躁乱,她就烦得不行。
氿雅一见她变了脸色,立即板着脸走出去。
须臾,她就走了回来,压低声说:
“主子,有人在绥合院旁边的枯井中,发现了青灵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