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椒殿内,周韫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清香淡淡,蔓延在鼻尖,周韫抚着额头,似头脑渐渐昏沉,她脸色些许白色,时秋喊了她一声:
“主子?”
周韫听得迷糊,时秋拧眉,提高了些许声音,周韫倏地一惊,脑海中些许清醒,她一咬唇,攥着时秋的手,颤声:
“……叫太医……”
是她疏忽了。
雎椒殿后的梅林早已凋谢,哪来的梅花清香?
这西偏殿不该有香味。
明知她有孕,茯苓不会允许旁人在偏殿点香。
周韫跌在时秋怀中,腹部隐隐传来些许疼意,细细微微的,却叫周韫整个身子轻颤。
怪不得,太子会刻意来此,却不作甚。
他本就不是为了沈青秋而来!
雎椒殿乱成一团,周韫被抬进了东偏殿,在进殿前,周韫拉住时秋的手,红着眼,说:
“去、去找……”
倏地,她话音皆堵塞在喉间。
如今姑姑去世,母族在宫中无人脉,偏生此时殿下还不在长安城。
她能让时秋去找谁?
时秋捂着唇,眼泪肆流,她看着主子怔愣的模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夫人得了周延安的信,匆匆赶过来,就撞见这副情景,顿时腿一软,扑在周韫身上,哭着跟进偏殿。
此处动静惊动了圣上,圣上到的时候,就看着这副情景。
眉眼处的三分相像,莫名的,他想起那日贵妃去世时,心中陡然起了一阵怒意:
“一群废物!”
阿悦刚离世,她费尽心思护着的周韫又出世,若她得知,可能安好?
圣上踹了雎椒殿伺候的宫人一脚,怒不可遏:
“主子皆看顾不好,朕留你们何用!”
这句主子,不止在说周韫,更是在说之前的珍贵妃。
雎椒殿的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一众诰命夫人面面相觑,万没有想到贵妃病逝后,圣上会如此看重贤王侧妃。
茯苓倏地跪在圣上面前,声声泪下:
“皇上!求您作主!娘娘刚去世,尚不过七日,就有人敢在雎椒殿对姑娘下手,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必没有将娘娘放在眼中!”
“还请皇上严查此事,不然,娘娘九泉之下若得姑娘不安消息,如何能安心啊!”
她不住磕着头,声声沉闷,一句一言皆淬着恨意。
世人皆知圣上在乎贵妃,茯苓更是知晓此事。
她一席话落下,圣上明显脸色更阴沉,他扫了一眼后妃所在之处,冷冰冰地说:
“给朕查!”
“扰了贵妃娘娘的安静,不论是谁,皆杖毙!”
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皆有些胆寒,这句话落下,雎椒殿内更是没了丝毫声音,一片死寂。
杨公公忙带着搜查整个雎椒殿,最后在偏殿角落处找出一香炉。
见到这香炉,所有人皆是沉默。
知晓,今日之事必然不得善了。
只是不知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竟敢在此时出手?
有人斗胆抬头看了一眼圣上的脸色,忙骇得低下头,不敢多看。
东偏殿中。
周韫脸色甚是煞白,她攥着周夫人的手,无措地哭着:
“娘,娘,我、害怕……”
如何能不怕?
周夫人被她哭得心如刀绞,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咬牙说:
“没事的,韫儿别怕,娘在呢!”
太医满头皆是汗,替其施针,但周韫疼得浑身紧绷,她哭着说:
“……娘!我疼!”
周夫人侧过头,眼泪不住地流,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姑娘弄成这副模样,她如何不心疼?
她恨不得替周韫受过!
周韫攥紧身下的锦被,疼得仰起头,额头冷汗涔涔,手背上青筋暴起,恍惚间,她似听见时秋一声惊恐:
“……主子出血了!”
这一句话,似打破周韫某根神经,叫她整个人都跟着恍恍惚惚,听不清外间说了什么。
似大殿门被推开,有人匆匆跨了进来,将她抱进怀里。
她能感觉到似有什么不停地往外流。
叫她浑身冰凉。
耳边皆是嘈杂的哭声,纷纷扰扰,让周韫听得不真切。
她仿佛坠入冰窖,什么都感觉不到。
殿外,沈青秋跟着太子进了雎椒殿,方一进来,就听见里面太医一句:“侧妃见红——”
后面的话,他皆未听清,身子一晃,后退了几步。
不过三月,见红岂是好征兆?
傅巯的步子也是一顿。
隔了好半晌,沈青秋堪堪抬头,殷红的视线落在傅巯的背后,他紧紧握起手。
猝不及防的,他心中涌起一股子恨意。
傅巯拧了拧眉,回头看向沈青秋,却只看见他低垂的头。
他一顿,堪堪一句:
“三弟已经进去了。”
沈青秋没说话。
贤王殿下赶回来了,又如何?
他可是太医?
他不是!
那如何帮得了她?
东偏殿,傅昀将周韫紧紧抱在怀中。
他如何也没想到,刚赶到宫中,尚未跪拜贵妃,就听到周韫见红的消息。
傅昀狠狠地闭上眼。
他从郭城赶回来,两日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如今却无一丝疲乏,心中不知是慌乱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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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韫身上扎了很多银针,细针轻晃着,晃得傅昀一阵眼疼。
他哑着声,听着太医不断的吩咐,只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
一阵心酸和疼惜毫无征兆地冒上来。
她脸色好白。
眉眼间似皆透着些疲乏。
贵妃去世,她本就伤心,拖着沉重的身子,每日跪上许久。
既伤心于贵妃,又担心自己的身子。
日日紧绷着心神,如何能不疲乏?
他离京前,尚还在她眉眼间看见些许青涩,如今似也渐渐褪去。
他答应过贵妃,会护着她,宠着她,叫她一世舒坦。
可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到。
傅昀深深呼出一口气,似想将胸口的沉闷皆吐出去,却如何也得不到疏解。
殿外,杨公公走进来,脸色稍有不好,觑向了后妃所在之处一眼,躬身说:
“皇上,奴才查到雎椒殿一叫晴苏的宫人身上,就断了线索。”
圣上皱眉:“断了?”
杨公公埋头:“那叫晴苏的宫人,刚被发现自刎在房间了。”
这不过是最常见的杀人灭口的手段。
其余人皆心知,是以,这话一说出口,圣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朕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就是将整个后宫和长安城翻过来,也要查出凶手!”
话音甫落,杨公公心中倏地一惊。
不止是他,就连傅巯也稍稍抬头,朝圣上看了一眼。
搜查整个后宫无甚。
毕竟周韫是在宫中出的事。
但搜查整个长安城,这工程未免太大了些。
可圣上话已说出,谁也不敢反驳。
此时反驳,岂不是代表心虚?
谁叫这段时间,但凡长安城诰命夫人皆常进出雎椒殿。
杨公公低了低头,才说:
“奴才在那宫人房间,找到一件东西,还请皇上过目。”
说罢,他身后的宫人忙将那物件呈上来。
小太监手上捧着一金簪,甚为精贵,但除了金簪边上血玉珠外,似也和其余金簪没甚不同。
可,就是这一抹不同的血玉珠,叫在场的几人顿时脸色生变。
静嫔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傅巯眸色暗了一瞬。
圣上看似平静,却甚寒视线落在静嫔身上。
静嫔身边的后妃忙退开,独留了静嫔一人。
静嫔也不过慌乱了一瞬间,就平静下来,上前跪在圣上面前,拧眉,不慌不乱地说:
“皇上明鉴,嫔妾和贤王侧妃素来无冤无仇,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对付她?”
她一无子嗣,即使周韫诞下皇长孙,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她二有恩宠,和贵妃、和周韫素来皆无仇怨,没必要对付周韫。
即使要害人,也要讲究动机。
她毫无动机,为何要害周韫?
是以,静嫔仰着头,平静地看向圣上,只稍稍拧眉,似没想到自己会被牵扯进这件事情来。
茯苓没给她机会辩解,只上前问了一句:
“敢问静嫔主子,你的这金簪如何会出现雎椒殿内?”
血玉珠素来难得。
当时静嫔戴了这支金簪出现,惹得宫中妃嫔讨论了许久。
静嫔凝眸看了她一眼,茯苓面不改色,静嫔顿了顿,只敛下眸眼,说:
“嫔妾不知。”
茯苓气笑了:
“一句不知,就可洗脱嫌疑了?”
这句话,她有些放肆了,终归倒底,静嫔是主子,而她是奴才。
可在场的人没心思顾及这些。
静嫔袖子中的手悄悄捏紧,心中些许不安。
她又不是傻,会掺和进这件事中。
但她的金簪,为何出现在雎椒殿?
静嫔顶着圣上幽暗的视线,心中知晓,她若是解释不清楚,今日必讨不得好。
她不着痕迹地朝傅巯看去,却见傅巯只稍摇了摇头。
下一刻就听圣上看似平静的一句:“查秀安宫。”
秀安宫,静嫔所在的宫殿。
静嫔心下顿时沉入谷底。
她平日极为看重的金簪都能不知不觉地出现在雎椒殿。
那她的秀安宫又岂会安全?
这个道理,静嫔知晓,傅巯自然也知晓。
他心中不禁挑了挑眉,难得生了一分好奇。
是何人出的手?
香炉是他使人放在雎椒殿偏殿的,这点他十分清楚。
他既亲自出手,也绝不会留下痕迹。
那会是谁?
反应这般速度,短短时间内,竟安排了这么多?
既出手对付静嫔,可是已经知晓静嫔是他人?
傅巯轻飘飘地扫了眼强装镇定的静嫔,知晓,这颗棋子是毁了。
纵使是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出手救下她。
这般好用的人可是不多了。
傅巯心中叹了一声可惜,遂后,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