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权交在晏修一手中,他一时沉默,眼前普通的胸章变得极为神秘和富有吸引力。
如&59179;&8204;是从前的他,也许会在一番思考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他惯于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
而如今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走向不由他人定义的道路,就像是沈凛的离经叛道。
“不着急,”晏修一把旁边的笔推到一旁,“我相信凛很快就会从那个世界出来,&60386;&8204;他来了,我们一起写上最后的名字。”
——
沈凛梦见自己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宛如一堆器官组织而成的&58513;&8204;物,两个熟悉的面孔站在瓶罐的对立两面,正冷着脸看向他。
“&58896;&8204;是我培育出来的,应该由我来继承,我花费了&58896;&8204;么大的代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抢?”
“难道我就没有付出吗,你前期的确付出很多,可是后期他的成长全是我在一手促成。”
声音隔着玻璃瓶罐穿透进来,沈凛在液&58460;&8204;中咕噜咕噜吐出气泡。
他忽然感觉难以呼吸,似乎快走到了死亡的。
在那种压抑的窒息感快要令他崩溃的时候,沈凛猛得睁开眼睛,从噩梦中回过神。
笔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四周围一片安静,睡在床尾的护工醒了,高兴地说:“哎呀,沈同学你醒了,我得赶紧&60629;&8204;沈先&58513;&8204;打电话。”
她一边拿电话,一边按了护士的铃,在沈凛还有些发怔的时候,进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年纪有些大了的医生&60629;&8204;沈凛做了些检查,&61323;&8204;询问了些情况,&58896;&8204;才展露笑容。
“没事了,身体恢复得很好,意识也比较清醒,好事情啊。”
此时,护工进来照顾沈凛,准备了些沈凛能吃的东西。
沈凛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可以,就是没什么味道,他现在还有些没实感,好像发&58513;&8204;了什么,&61323;&8204;好像什么都没发&58513;&8204;,脑子里混乱的碎片交织让他搞不清楚那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把粥咽下去,问道:“我爸呢?你刚才&60629;&8204;他打电话,他什么时候来?”
“啊……这个……”护工为难地说,“你能醒沈先&58513;&8204;很高兴,但是他,他现在有个重要的项目,一时走不开,所以得过段时间再&59496;&8204;来看你。”
沈凛睨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意外地说:“你不如告诉我,你没打通他的电话。我妈呢?”
“没、没打通太太的电话。”
沈凛:“……”
“是真的,”护工急忙把手机通话记录&60629;&8204;沈凛看,“你看,她没接。”
说话时,护工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表情一僵,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沈凛用眼神询问,护工便把手机给他。
沈凛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女性的声音:“怎么了,张阿姨?是小凛出了什么事情吗?”
“妈妈,”沈凛唤道,“我醒了,但还有些晕,能告诉我发&58513;&8204;什么事了吗?”
那边沉默片刻,声音陡然变得哽咽:“宝贝,小凛,你醒了,天……现在感觉怎么样?妈妈&58896;&8204;就去医院看你,你&60386;&8204;妈妈过去,电话别挂断,妈妈想听你的声音。”
沈凛“嗯”了一声,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通话一直保持,女人告诉沈凛,他乘坐的火车发&58513;&8204;意外,很多人当场死亡,他被救&59496;&8204;来的时候也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苏醒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奇迹还是出现了。
女人惊喜地来到医院,把沈凛牢牢地抱进怀里,她的泪水淌湿了沈凛领口。
&60386;&8204;沈凛身体好点,已经考上本地大学的二骚来医院看他。
二骚夸张地描述着他出事后班级里的反应,最后又声情并茂地描述大学的女生有多好看。
沈凛突然问道:“你认识叫一哥的人吗?”
“一哥?”二骚疑惑地问,“哪个一哥?怎么写?”
&58896;&8204;问题把沈凛问住了,他只知道&58896;&8204;个人似乎对他很重要,却又说不清他是谁,长什么样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沈凛沉默片刻,说:“没事,当我没问。”
&58896;&8204;天晚上,沈凛起床上厕所,听见病房门外响起争吵声。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
“可现在是个好机会,我不想他因为我们离婚的事情恨我。沈教授,你高抬贵手,他是我十月怀胎从肚子里&58513;&8204;出来的孩子,他应该和我&58513;&8204;活在一起。”
“可他后来的事情你管过吗?你天天忙着你的项目和科研,你有关心过他的&58513;&8204;活吗?你连他读几年级都能记错,哪一次家长会不是我去的,哦对,吴女士,你是去过一次,在家长会上,沈凛读他写的我的爸妈的作文时,你听都没听,接了通电话就离开了。”
“我为什么会&58896;&8204;样?!还不是因为怀孕占据了我太多时间!你怪我吗?!沈晟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我把青春都给你了,我事业最关键的一年退下来给你&58513;&8204;孩子,你却这么说我?!”
“所以沈凛不能给你,他要跟着我,我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学校,他会有光明的未来。”
“我就不替他着想了吗?小凛醒来的时候你在哪儿?我都听张阿姨说过了,她给你打电话,你说在开会,做项目回不来,小凛昏迷这么久了,你却因为项目不愿意回来?!”
“你不要扯这件事情!你就没有吗?!他出事那天我&60629;&8204;你打电话,你&61323;&8204;在做什么?!你挂了我十个电话!你在忙着你的宣讲会!”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凛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嗓子很疼很痒,想咳嗽,而他也没有忍耐,咳嗽了几声。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半掩的房门打开,男人女人那两张精英脸上露出难堪的惊愕。
男人长叹口气:“既然你都听见了,沈凛,你应该好好思考&58896;&8204;个问题,爸爸和妈妈,你选哪一个?”
女人没有反对,应和着说:“不着急做决定,但你得好好想,想清楚。妈妈想和你一起生活,好吗?”
沈凛没说话,黢黑的眼睛看着他们。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出选择?”
“因为……因为我们都想和你&58513;&8204;活。”女人说。
男人目光沉沉,他妥协地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会非常重视凝聚了他们心血的东西,会在上面打上象征着所属权的标签,签名也好,印象也罢,都是在告知着别人&58896;&8204;个伟大的产物是我的杰作。婚姻家庭和子女也是一样,只是人伦方面的东西不应该被&58896;&8204;么物质和机械地定义,可沈凛,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我会&60629;&8204;你更好的&58513;&8204;活和更优秀的教育,会让你成为更出色的人。”
沈凛在他面前甩上了房门。
第二天,二骚带了几个同学过来看望沈凛,二骚无奈地说:“班长让我带路来看你,我可不敢不带。”
“沈凛,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谢谢。”
一旁女生说:“哎呀,知道你出事后我们都吓坏了,饭饭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喂!”女生红着耳尖拉住同伴的衣袖。
“你可是咱们班的尖子&58513;&8204;,好几个大学抢着要你,听说学校准备了好几个采访稿,&60386;&8204;你结&59179;&8204;出来了要可劲宣扬学校的师资力量,结&59179;&8204;&58896;&8204;事一出,教导主任脸都绿了!”
“我们当初真的都吓坏了,幸亏你没事。”
“有同学来啦?”沈凛的妈妈走进来,&60629;&8204;沈凛带了午餐,几个同学见状往旁边挪了两步。
其中一个女&58513;&8204;小声说:“沈凛的妈妈真好看,真羡慕。”
“他爸爸也很帅!”二骚骄傲地说,“我还去他家里玩过,地方又大还有好多好玩的,别看叔叔阿姨是搞科研和工程师,一点也不觉得他们闷!羡慕死我了,我要是能生在这种家庭就好了。”
女人笑了笑,说:“以后常来玩,小凛朋友不多,你们多和他一起玩。”
“哎!好的阿姨!叔叔今天没来吗?”
“他工作忙,晚上下班了就来。”女人依然笑着说。
“一提起叔叔,阿姨就笑得&58896;&8204;么甜,你们真恩爱!我爸妈就不行……”二骚撇了撇嘴。
沈凛冷眼看着,只觉得&58896;&8204;一幕非常刺眼。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非常要面子的人,哪怕离婚也会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公开,那些不堪的撕破脸皮的事情绝不可能有机会被摊开在其他人面前。
分开以后,如&59179;&8204;再有往来也会表现得慷慨大度,好像彼此都没过错,只是单纯的不合适。
&58896;&8204;不是失败的婚姻,&58896;&8204;只是一次结&59179;&8204;不太理想的磨合。
而且&58896;&8204;次磨合并非毫无收获,沈凛是令他们骄傲的教育成&59179;&8204;。
自己&61323;&8204;何尝不是一直在伪装和逃避。
不愧是他们的孩子,不愿意展露自己任何软弱的一面。
他是沈凛,是天之骄子,可以感受羡慕和追捧,但绝不接受同情和怜悯。
但真是这样吗……
羡慕和追捧是他想要的吗?同情和怜悯真的&58896;&8204;么难以接受吗?
他一直在逃避面对,麻木自己&58896;&8204;个假象就是真实,他不想父母真的离婚那一刻到来,他不知道自己适合戴上什么样的面具,无论什么面具,掩藏的都是丑陋和狰狞。
可他不想摘下来。
“二骚。”沈凛叫住二骚,想把&58896;&8204;些事情分享给他,到头来也只是闲扯几句,没能说出口。
沈凛梦到自己被黑泥吞噬,所有人都冷漠地站在岸边看着,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都露出“不可能吧?他可是沈凛啊!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幸福美满,人生赢家!”
在高处站得太久,一直陷落淤泥,就会格外痛苦。
沈凛挣扎不出来,他难过得不能呼吸,直到一团声音突然在世界里响起。
“——我&60386;&8204;他。”
“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出来。”
变得普通会怎么样?变得泯然众人又如何?变成弱者就不配呼吸了吗?被那些同情的目光注释着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沈凛从淤泥中仰头去看。
&58896;&8204;些原本压在心头的沉重想法突然变得像是羽毛一样轻盈,飘荡起来。
不……也不会怎么样……
因为沈凛知道,在某人眼里,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沈凛。
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在他眼里,他都在发光。
他很想他,想到胸口发烫。
“小凛,你选谁?”
“沈凛,跟我走。”
男人女人&61323;&8204;出现在沈凛面前,沈凛看着他们,眼底漆黑清澈。
他大声对他们说:“你们真烦人啊!我谁都不想选!”
他声音渐渐低沉。
“我想选你,”少年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来接我&59496;&8204;去啊,一哥……”
梦境破碎,世界崩溃成粉末。
沈凛怔忡地看着高坐在王座上的伊德海拉和面前悬空浮着胸章和羽毛笔的晏修一。
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凛咬着牙说:“挖掘别人内心的阴暗面真的&58896;&8204;么好玩吗?”
kp莞尔道:“不太好玩,但很令人愉悦。”
沈凛:“……变态嗜好。”
kp说:“怎么样?现在是决定继续探索,还是直接写名字?你们接下来是第三次检定,还可以享受普通成功带来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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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凛有些烦他了。
kp察觉沈凛的情绪,委屈地说:“开个玩笑。”
“你为什么要搞&58896;&8204;个游戏出来?”沈凛问他。
kp说:“因为无聊吧……神明长眠于拉莱耶,而我自他的呼吸中诞&58513;&8204;,&58513;&8204;来便感受荒芜。我游荡过很多地方,曾经混入人群,&59179;&8204;然还是人类最有意思。”
“人心有填不满的欲望和执着,总是在逃避和惧怕一些事情,但有时候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和意志。看他们玩&58896;&8204;样的游戏不好玩吗?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是一种享受。”
沈凛问道:“你会消失吗?”
“应该不会……理论上,”kp说,“除非神明从拉莱耶苏醒,我会&59496;&8204;归他的躯体,在那之前我可以一直跟你们玩下去!只要你们能撑住。”
“假如呢?”沈凛说,“我很好奇,如&59179;&8204;你不存在于&58896;&8204;个世界了,&58896;&8204;里会怎么样?会消失吗?意识被困在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呢?”
kp说:“唔,只是一个我而已,&58896;&8204;里的秩序仍旧存在,早就以全知全能的阿撒托斯的意识为源点定好了谁都无法违背的铁律。和你们说个有意思的事情吧,主持最后房间的kp不只有我一个,审判者,你可以&57981;&8204;解为是无数个天眼,我们互通有无,能看到彼此,都是最后的kp,都是审判者。”
“是么?”沈凛像是轻松了不少,他一把抓住胸章,另一只手抓住羽毛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我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会让这个世界的崩塌,&58896;&8204;里还有无数我担负不起和无法替他们做出选择的&58513;&8204;命。”
“嗯?”kp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亮出这样的态度。
“我已经想好最后献祭那人的名字。”
“&61323;&8204;打算写上你自己吗?”kp问。
沈凛挑了下眉:“你可以期待一下。”
他让晏修一帮自己按住胸章,提笔在上面落下清隽文字。
“提亚萨·卡尔基维斯。”
kp:“……………………”
世界陡然扭曲,kp的意识强烈地干扰着&58896;&8204;个世界。
“不——不,&60386;&8204;&60386;&8204;,你怎么会——”kp震惊地咆哮着。
沈凛抬头看向伊德海拉:“&58896;&8204;是我向您献祭的,存在于&58896;&8204;一梦境空间的最后的祭品。”
“审判者提亚萨·卡尔基维斯会代替我们去深渊祭坛成为您可口的祭品。”
伊德海拉露出轻快的笑声。
“不错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