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尼尔太太面色悲戚,她蹲了下来,指尖轻轻扫过地上那摊血迹,嗓音低哑地说:“三年了,这些血迹的颜色一点都没有淡去,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脆弱而悲怆地说:“那是个天色阴沉的早晨,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烤松饼,催促他早点收拾好东西去上课。当我端着羊奶和烤松饼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突然——”
她沉默了片刻,颤抖地说:“突然开始膨胀,他的身体变得像是气球一样,然后,在我面前,诡异地胀裂开,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血迹——到处都是——所有人都说他被诅咒了,他对神明不忠不敬才落下了这种诅咒。”她突然抬头看向沈凛,近乎狰狞地说,“你不这样想吗?”
沈凛说:“如果那是您的孩子,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我一直敬爱神明,”福尼尔太太说,“可神明已经抛弃了我们,抛弃了这座小镇,班森和那些外来人污染了小镇,他们让这里变得一团糟!我们本来没有什么血脉的划分,所有人都一样!但自从外乡人来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是他们让你们流离失所!让你这样的孩子无家可归!”
福尼尔太太越说越激动,她脸上的血管清楚地绷在瘦削的皮面上,她突然咳嗽了起来,像是只破旧的老风箱一直呼哧呼哧不停地从喉咙里咳嗽出巨大的声响。
“您没事吧?”沈凛关切地问,他轻轻在福尼尔太太后背拍打着。
福尼尔太太摇了摇头。
莱莎说:“福尼尔太太您该休息了。”
“我没事,”福尼尔太太看着沈凛,“把你的朋友都叫出来吧,从你们住在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们胆子很大,他们都不敢住在这儿,说这里有诅咒。我带了烤松饼给你们。”
沈凛:“谢谢您。”
福尼尔太太抚摸了下沈凛柔软的短发,眼神温柔:“你是个好孩子。”
沈凛垂下眉眼,压住了翠绿色瞳孔之中闪动的光芒。
几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福尼尔太太扫视过他们,说:“都是年轻人。”
“找工作太难了,”拜尔一屁股坐在地上,说,“知道我们是乔治大街的人,没人愿意要我,说我们身上有疾病。”
其他人:“……”这一看就是演技上来了。
娜娜也说:“我本来有个恋人,住在威尔斯大街,他知道我是乔治大街的人后就不愿和我在一起了,他甚至憎恶地看着我,叫我肮脏的老鼠,我讨厌那些人。”
“可怜的孩子,”福尼尔太太轻轻地拥抱了下娜娜,“都是外乡人的错。”
外乡人们:“…………”
福尼尔太太拎起篮子,将里面的松饼拿出来分给几人:“希望你们能喜欢。”
几人愉快地吃下松饼,仍很温热的松饼让几人心里有暖意上涌,拜尔甚至小声对弗洛伊说:“我们这么欺骗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弗洛伊没说什么,咬了一口松饼,过一会儿才说:“这是一场游戏,我们得赢下这场游戏。”
福尼尔太太问他们:“这里晚上冷吗?”
几人点了点头。
福尼尔太太慈爱地看着他们:“我待会儿给你们送些被子来。”
“不用麻烦了。”沈凛说。
福尼尔太太说:“马上就回来,让莱莎在这里陪你们。”
莱莎按住沈凛,说:“福尼尔太太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成,你们就让她去吧。”
几人没再阻拦。
等福尼尔太太走后,莱莎嫉妒地看着沈凛:“你的魅力真大,这几年来,福尼尔太太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温柔,嗯,虽然她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但她从不展露给外人看,因为她是个领袖。”
弗洛伊问:“福尼尔太太是组织乔治大街和哈桑克街与其他一样平等地接收物资,要求取消血脉分类的那位太太吗?我今天在街上的时候看到她在做演讲。”
莱莎点了点头:“她是个很伟大的夫人,她说她将会用余生来追求平等。”
沈凛问:“你怎么和福尼尔太太一起来这儿了?”
“我看到你们住在这儿,担心福尼尔太太会赶走你们,”莱莎说,“这里对她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地方,”她顿了顿,轻哼道,“但我没想到你的魅力这么大!你居然说服了福尼尔太太!”
当她露出倨傲神色的时候,沈凛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莉莉娅,他笑了笑,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位淑女,我感觉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莱莎说:“我和谁都合得来,我是最讨人喜欢的卖花女,等你有钱了,来找我买花吧?”
“现在就可以,”沈凛拿出从凯恩那里搜刮得来的钱财,说,“一朵百合多少钱?”
“你好先生,一朵百合只要一个铜币,买五朵还能送您一朵。”
“谢谢,这些我都买了,正好六朵。”沈凛掏出五个铜币给她,莱莎惊喜地收了起来。
她珍惜地将铜币放在小小的钱包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沈凛说话:“今年情况不太乐观,我得多攒点钱给安妮太太买过冬的粮食,月沉乡的冬天来得很快。明天镇上就该统计物资了,可我听说——”她抬头看向沈凛,紫罗兰一般的眼睛乌沉沉的,“外乡人还没有来,而信使先生也失踪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去找路德要他的怀表,再过三天,就是十年一期的祭祀日,所有人都说,如果没有如期举行仪式,所有人——包括月沉乡和外乡人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
“什么惩罚?”
“不知道,”莱莎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整理空荡荡的花篮,“听说十年前是让一部分人染上了病,死了一些人。”
沈凛沉默。
莱莎继续说道:“不过在班森眼里,都是下等人血脉里的劣根性展现出来了而已,他从来不在乎镇民的死亡。他是个非常虚伪的家伙,你看不出来吧?其实我们这儿最向往外乡人生活的人是他,可他不愿意放弃在这里获得的权力,也没有勇气去反抗这里的诅咒。对了,”
今晚的莱莎非常健谈,像是对沈凛完全敞开了心扉,也许是因为沈凛买走了她篮子里最后的百合花。
莱莎说:“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想要离开这里的人的样子?他们就像是故事里写的丧尸遇见太阳,一旦走出月沉乡的地界,就会全身烫伤,皮肤迅速溃烂,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敢看到第二个这样的人,没有人敢离开这儿。”
沈凛问:“这就是诅咒吗?”
“是的,这就是诅咒,其实外乡人也没办法在这里住太长时间,听安妮太太说,最早一批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就发生了异变,你见过那位信使先生吗?他常去莉娜太太的酒馆喝酒,听说他最开始是个高大英俊的绅士,还教习过外乡人的礼仪,可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都是诅咒。”
“神明不爱我们吗?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么多诅咒。”
“他们是爱我们的,这是对我们的保护,只是……我同意福尼尔太太的观念,是我们背弃了神明,我们需要赎罪。”
“怎么赎罪?”沈凛问。
莱莎沉默,只看着沈凛,那双眼睛太过深沉,她突然笑了起来,说:“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是一个穷酸的卖花女了,现在我可能站在大教堂里向大家宣读我的教义。”
沈凛也笑了起来:“如果有这一天,请第一个邀请我去。”
“天,”莱莎捧起脸,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像莉莉娅,“你太迷人了!英俊又聪明,和你聊天真是愉快,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多。”
她冲沈凛眨了眨眼,自然地从福尼尔太太的食篮里拿出最后一块烤松饼放入自己的篮子:“可以吗?”
“当然。”
“感谢你的慷慨。”她挽着篮子。优雅地做了一个提裙礼,“福尼尔太太来了,我从窗户看到了她的影子,麦克,我要回去了,不然房东安妮太太又要念叨我了。”
“我送你,公主。”沈凛说。
“谢谢你,骑士。”莱莎惊喜又骄傲地让沈凛挽着她另一边的胳膊,两人走到门口,开门后正好看到抱着毯子走过来的福尼尔太太。
福尼尔问道:“莱莎,你要回去了吗?”
“是的,太晚了。”
“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
沈凛松开莱莎的手臂,从福尼尔太太手里接过毯子。
莱莎上来和沈凛做了贴面礼,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说,如果罪恶都被清除干净,神明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们了?”
沈凛没吭声,莱莎也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甜甜地笑了笑,拎着篮子匆匆离开。
福尼尔太太跟着沈凛走进房间,帮衬着他们整理好房间,她依然端着不苟言笑的冷面,但神情间有难以掩饰的柔软和落寞。
沈凛忍不住说:“福尼尔太太,松饼很美味,明天能再吃到您做的松饼吗?”
“当然。”福尼尔太太紧绷的五官一寸寸舒展,她慈祥地笑了起来,抚摸着沈凛柔软的短发——她很喜欢这样的动作,柔声说,“好孩子,我很高兴你们喜欢我做的松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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