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除了第一声呜咽,没有啜泣,只有眼泪不断的从捂在脸上的指缝里涌出来,沿着手背流至腕上浸湿了衣袖。
玄夜魃莫明的发急,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借着依稀的夜光去摸烛台。
"那个人,叫风随云。嗤,我,乖不乖?"楚若影忽然伸到他颈边,在他耳边轻轻的呵气,咯咯乱笑。玄夜魃的身体僵了一僵,她又开始咕哝些别的话,也不知道是她口齿不清,还是女儿腮太过醉人,她之后的几句玄夜魃竟没听清楚一句,也忘了继续去摸索火烛。
楚若影眼睛没有睁开,微带酒熏的气息呵在颈间,长睫象细绒的刷子在玄夜魃的颈边轻轻一下一下蹭着,睫上大约是眼泪尚在,润湿的微冷的感觉刺激得人又一阵呼吸不匀。以为她大概清醒着的时候,却听到低低呢喃,"我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又开始随身体发抖,"害得你要离开"。
"不关你的事。"玄夜魃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知道她还是醉得厉害了,不然不会露出这样软弱的情绪。他收回了手,在一片黑暗中轻拍她的背,反复安抚着,"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这次她似乎真的睡着了,一动没动。
他哑声轻笑,稍一使力便抱起了她,摸索着到了床边,把她放倒在上面,然后他松了手,直起身站在床边,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静得无声无息,楚若影原本似乎清醒了一些的意识又渐渐开始涣散,倦意浓浓。
就在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烫人的嘴唇又贴了上来,他低低的笑:"你舍不得我走,我就不走好么?"
"你真是狠心怎么能怪你?"
一夜秋雨如织。
"人呢?让我见一见。"风随云不待房门完全关闭,就急忙出言询问。他得到消息便从流云谷赶了过来,只是路上碰到大批夏国的受战乱之灾的流民,救病扶伤耽误了时间,用了近一个月才赶到吴都。
公孙步衍从帘后挂着的那幅画像上转回来看着他,笑容干涩,却仍是戏谑的口吻:"风师兄一贯从容,怎么今天就急成了这样?"
"步衍,先让我看看她。"风随云完全不在意他的调侃,超凡出尘的俊美面容上神情分外严肃郑重。
转身走至桌案前坐下,公孙步衍拿起桌上的绣囊定定的看着,半晌抬起头,笑容极为古怪:"师兄来晚了,她走了。"
"走了?"风随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让她走了?你不是说她是莲衣吗?"
如果她真是吕莲衣,风随云根本没法相信公孙步衍会放手让她离开。他等了这么多年,甚至异想天开的逼着自己想办法让他能去到徐慧的世界,害得自己这六年都不怎么敢呆在流云谷,只怕被他骚扰。现在他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莲衣回来了,竟然又对自己说她走了。
"她不是莲儿。"公孙步衍说话的样子如同在自言自语。
"步衍,你到底在说什么?消遣我么?"风随云难得的说了句重话。
公孙步衍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又垂眸自顾摸着手中的五彩绣囊,不言不语。
风随云狐疑的上前拿起他扔在桌上的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块碧绿色的青木令牌,一面刻着"水色云天"另一面是"风木之思",是青木堂的堂主令牌,风随云看了看随手放在了一边。
还有一个被丝线缠得密密匝匝的象手镯一样的东西,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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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公孙步衍并没有抬眼,声音平平的没有一丝波澜。
风随云没有拆,把东西拿在手里定定的看了一会,渐渐露出释然的笑容,眼底神情似喜似忧,如同求证般低声道:"是三生环的子环?"
传说三生环取自洪荒兽之骨,极乐鸟之翼同铸而成,铸成后色泽如金,镶有五颗水晶,母环四颗,子环一颗,子环上的那颗水晶虽然不起眼,却最是珍贵,据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三生石,所以此环才叫三生环。
当年,徐慧曾说子环是她在自己世界的时候随身所带的手镯,所以,风随云认定,也正是子环的力量,将徐慧的魂魄附着在了从定国王府逸云楼坠楼的吕莲衣身上。
但是还有一些事情,风随云没有告诉任何人。
三生环是一对子母环,一直以来是北戍的圣物。而北戍历朝的王妃都是云间城的前朝西昌国的公主,因此子环便一直留在西昌国历代大公主的手里,母环则仍在北戍。作为北戍的皇子,风随云身上一直随身带着三生环的母环。拥有子环的人,意味着便是北戍王子命中注定的王妃。
风随云确信这一切会被自己永远隐瞒下去。
"我之前想不明白,是因为莲衣的身体原本早就已至极限,怎么可能坚持六年。现在看来,只可能是她,她自己回来了,这一次是用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这里。"风随云似乎仍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子环竟有这样的力量。"
坐在桌案前的人并没被他高涨的情绪感染,仍是有些怏怏的呆坐出神。
"步衍现在这么纠结,是不知道该把她当作谁来对待吗?"风随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贯自负果断的人,露出这样落寞不安的神情,的确难得一见,让他也忍不住调侃起来。
公孙步衍闻言抬起头,眼中仍是惯常的不可一世:"师兄说什么话?她是我的人,我当然知道她是谁。"
风随云见状哂然一笑:"那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是唱那一出?连她去了哪儿也不知道?"
公孙步衍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尴尬,轻哼了一声垂眸不语。
"总之,让我先见她一面。你之前说她还带着一个孩子,这件事情实在有些离奇,我必须要看见她才能确定。"
"汲乐已经去查了,她应该不会离开吴都,很快就会查到,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她。"
"她为什么离开?你为什么没阻止她?"风随云随口问了一句,他的确有些好奇,以公孙步衍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断不可能随便让她离开。
公孙步衍听他这一问,竟露出了很有些局促的表情,这令风随云更是惊讶,从小到大这种表情他从未在公孙步衍的脸上看到过,他很肯定,绝对没有见过。
此时的公孙步衍仿佛是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少年,不安,犹豫,羞于启齿,风随云回想,即使是在年少的时候,这样的表情也从未在这张或是强硬自负或是痞邪不羁的脸上显现过一丝一毫。
"师兄,若是见到她,能帮我照顾她几天吗?"
公孙步衍说话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样子令风随云没法不想弄清究竟:"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要象以前一样丢下她不管?"
"我何时曾丢下她不管?"公孙步衍恼火的瞪视风随云,"师兄,你即使不知道目前的形势,也应该明白,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他一句话出口,自己也愣了一愣。对于风随云,他说话一直十分坦率,可是也从未象今日一样随口便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坦白了出来。
还是因为突然听到她不辞而别,看到太医院那座庭院里空无一人的情景令自己乱了方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