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朝飞榴花伞的流苏坠。”
话音才落,九黎袖一挥,那红流苏飞了起来。
只见尊上指尖微动,流苏顷刻散落开来,烂成根根细丝,再修复不起来。
琴徵羽睁大了眸子,诧异地看着尊上。
九黎从头到脚都拢在黑披风里,黑伞撑的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继续追。”他冷冷地下令道。
琴徵羽抿了抿嘴角,越发的沉默。
四人谁都没说话,走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村落里,有乌鸦从天际飞过来,嘎嘎嘎叫着落在枯树枝上。
天际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狂风骤雨,压抑的让人心慌气短。
蓦地,一声怪异的动静传来。
“滴答,滴答”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又像是野兽嘴角流下的涎水落地声。
四人刚好走到村头和村尾的中间,一时间谁都没在动。
有腥风吹过来,席卷起地上的轻尘,带起尊上的玄色披风。
那披风打着卷,扬起又落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金聿拔剑,浑身紧绷,木杏也是摸出了长鞭。
琴徵羽指尖扣住琴弦,唯有尊上站立不动。
四个人,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看过去,顿时——
影影绰绰的暗影伴随一股恶臭迎面扑来,那臭味像是坏掉的鸡蛋,又像是在坏鸡蛋里挟裹着海燕。
这味道一出,金聿和木杏面色凝重。
金聿道:“尊上,是食人狗。”
木杏面露担忧:“食人狗不该出现在中州腹地,这不对。”
两人话音方落,暗影缓缓围拢过来,映着阴沉沉的天光,琴徵羽这才看清,所谓的食人狗是何模样。
只见那食人狗,四肢着地身上无毛,浑身多癞虫合虫莫一样的小鼓包,长着一张獠牙森寒的大嘴。
嘴里猩红的舌头极长,此时一群食人狗围着四人,不断吞吐着舌头。
琴徵羽估摸着那舌头怎么也有一臂长短。
最为恶心的,有些食人狗獠牙里,还挂着人的残肢碎肉。
这显然是一群以人为食的凶兽。
琴徵羽皱起眉头,她就不曾听闻过在中州有这样的凶兽。
“食人狗弱点在腹下三寸之处。”尊上淡淡提醒了句。
这句话显然是同琴徵羽说的,毕竟金聿和木杏显然是认识食人狗的。
“此等恶心的东西,给本尊屠干净。”九黎手上黑伞一转。
当即,金聿和木杏齐齐攻了上去。
摇光琴弦拉出,琴徵羽正要弹奏,冷不丁一双微凉的大掌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动作一顿:“尊上?”
“不用你动手,好好看着。”尊上道。
他拉着她退到一边,将战场交给金聿和木杏。
只见这两人一长剑一长鞭,使的密不透风,硬是让食人狗无法越过来半步。
金聿的剑招有别于往常,平时他的路子都是大开大合,冷硬刚烈的很。
然而现在,他的剑招竟是有水一样的柔韧度。
雪亮的剑光纵横交织,他一连挥出两剑,第一剑直奔食人狗脑袋去。
食人狗竟是不闪不避,直接硬顶上去。
“铿锵”没有琴徵羽意料中的鲜血飞溅,反而是食人狗的狗头和金聿的剑芒相互碰撞之下,发出火花四溅的声音。
只是金聿力道稍大,第一剑就将食人狗脑袋打偏。
而后他迅速不上第二剑,这一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攻过去,借着打偏的角度,直袭食人狗肚腹。
“噗嗤”这一下利刃入体,汪蓝带月星臊味,疑似血液的液体从食人狗肚子底下流出来。
瞬间毙命,没有喘息之机。
琴徵羽皱起眉头,金聿的身手并不弱,在她认识的人里,只排在尊上和楚西祠之下。
但就是如此的身手杀一只食人狗,也要用两剑方可,而且那食人狗一身皮骨似乎还刀枪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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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畜牲到底哪里来的?”琴徵羽问。
尊上看她一眼,本不想理她,叫她知道他还在气恼,但嘴巴有自己的想法,自发回答道:“中州之外,都是喽啰。”
琴徵羽讶然,如果食人狗都是喽啰,那中州之外的什么才算是真正厉害的。
九黎似乎无意解释太多,他最后道了句:“你的琴技,对付这种喽啰不占优势。”
他说的实话,并未因为爱护之心,就对她夸夸其谈。
琴徵羽深以为然:“这种食人狗不能放过一只,他们吃人。”
所以,这村子里的百姓约莫都是让这些食人狗吃的,就是不知带着崽崽的雉朝飞如何了?
想到此处,琴徵羽心里有些急了。
尊上洞悉她的心思,抿了下薄唇,遂抬手在身前虚虚画了个圈。
霎那,狂风平地起。
猎猎的狂风将他身上的披风和衣袍吹拂的几乎飞扬而起,且大方向还朝这食人狗吹的。
金聿和木杏表情一震,都晓得这是尊上出手了。
两人躬身蓄力,最好准备。
但见所有的食人狗被吹得东倒西歪,金聿和木杏快若闪电,几个突闪过去。
眨眼功夫,场中所有食人狗接二连三倒地,竟是那一下便全军覆没。
“唔。”九黎闷哼一声,黑伞下的脸顷刻苍白如雪。
“尊上?”琴徵羽连忙扶住他,“你是不是又使玄术了?”
九黎薄唇抿成直线,他暗自将喉头的血腥味咽下去,深呼吸挺直背脊,将琴徵羽推开。
他道:“无碍,找回崽崽要紧。”
金聿和木杏快速的复又搜寻了一遍村落,确定村子里再无漏网之鱼,四人又才连忙上路。
旭日初升,清浊自分。
第一缕的晨光从天际跃出来,将东方云彩镀上一抹光亮。
于是,光暗对比,宛如一朵盛开在幽谷的孤兰,一半明媚一半灰暗。
陡峭悬崖顶,横斜生长着一株翠柏。
约莫有些年头,翠柏枝干很粗,主干长着长着就拐了个弯,竟是往悬崖的方向生。
以至于,几乎大半株的枝干都悬空垂在悬崖上空。
但这位置极好,又高又空旷,能完美的欣赏日出不说,还能眺望出去很远。
雉朝飞站在最粗的横枝上,一身银灰色的斜襟窄袖锦服,被悬崖底吹上来的山风鼓动飘扬。
“咿呀。”崽崽窝在温暖的襁褓里,睁着眼睛看着他。
雉朝飞垂眸,屈指轻轻蹭了下崽崽的小女敕脸。
崽崽偏头,张嘴就要去啃他的手。
少年面无表情地取下牛皮水袋,将口子对着崽崽,小心翼翼挤出一点喂到崽崽嘴里。
崽崽湿漉漉的小嘴不断嚅动,吞咽的极快,显然饿坏了。
片刻后,雉朝飞摸了摸崽崽的肚子,确定他吃饱了,适才收了米糊糊。
“要尿吗?”这几日下来,他已经极为熟练带崽的这一套,这会刚吃完就问崽崽。
崽崽自然是不能回答他的,雉朝飞换了个姿势抱,确定崽崽即便尿了也能尿到外面,不会打湿两人。
随后,他继续抬头看日出。
待到日出东方,金黄的大圆盘从东方冉冉升起,他才收回目光。
“崽崽!”
猛地,一声清喝响起。
那嗓音带着微哑,还有多日以来的急切和焦心,是个母亲才会有的语调。
雉朝飞缓缓回头,就见晨光里走来四个人。
其中一人他认识,素银说是他“姊姊”,也是崽崽母亲。
他心尖轻颤,忽的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琴徵羽扑倒悬崖边,目光落崽崽身上,见崽崽活生生的,并无任何不好,她适才松了口气。
“本尊儿子,还来。”尊上微扬黑伞,冷冰冰地盯着雉朝飞。
雉朝飞抱崽崽的手一紧,他抬头看向琴徵羽。
点漆黑瞳映着朝阳今日,他觉得被该是盛满暖意的眸光,此时却半是复杂半是陌生。
她尽量软和口吻道:“朝飞,把崽崽还姊姊,姊姊不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只是太喜欢崽崽。”
雉朝飞看看她,又看看睁着眼睛,满脸无辜的崽崽。
他忽的问:“你还让崽崽认我么?”
闻言,九黎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他,还敢让崽崽认,认他做什么?后爹吗?
当他这个亲爹死的吗?
“认!”琴徵羽一把拉住尊上的手,抢在他发火杀人之前抢白道,“你是崽崽的小舅舅,谁都否认不了。”
尊上怒瞪她,一身气息冷得吓人。
她当他死的么?
雉朝飞嘴角微微上翘,黑灰色的眼瞳里逐渐浮起暖意。
这样清浅一笑,漂亮的少年身上便多出一丝人气来。
他又看向分明很是暴躁的尊上,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
好一会,他才说:“姐夫?”
这一声“姐夫”,顿让尊上愣住了。
心头起先酝酿多时的酸涩和怒意,像消融的积雪,在一点一滴的缓缓融化。
他抬了抬黑伞,长眉一挑,更为挑剔审视地打量回去,眼里的嫌弃写的明明白白。
“你要对我姊姊好,给她幸福,不然我会带她走。”雉朝飞慢吞吞的说。
说完这话,他自己就愣住了。
脸上带着茫然,仿佛是自个都不晓得为何会这样说,但这样的话又像是积压在那很多年,如今终于能顺畅地说出来。
他等这样一个顺畅说出来的机会,好似已经等了无数岁月,等到忘记一切,仍旧还镌刻在骨子里。
琴徵羽眼眶涌上泪意,少年脸上的茫然,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进她心里,疼的人发慌。
九黎忽的牵上她的手,朝着雉朝飞睥睨道:“看在你不丑的份上,本尊勉强认下你这个妻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