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雉朝飞

仿佛一场梦呀。

琴徵羽从未想过，时至今日她还能再见到少年。

当年的点点滴滴言犹在耳，记忆不曾遗忘，画卷不曾褪色——

“姊姊，往后你弹琴我仗剑，咱们一起去行走江湖好不好？”

“姊姊，你要过的喜乐幸福……”

“姊姊，不要死，为我活着……”

……

汹涌的湿润夺眶而出，渲染了睫羽，然后从根部滚落下来。

她摇摇晃晃着站起身，心随意动，摇光琴弦嗡鸣两声，随后弹回腕间。

没了悦耳的琴声，崽崽咕噜吐了个口水泡泡，艰难地转动脑袋，朝着琴徵羽的方向咿呀咿呀喊起来。

然而，琴徵羽似乎听不到。

天地之间，她眼里只有竹篱笆外的少年。

少年没有骤然消失不见，也没有转身离开，他就像樽雕塑一样站在那，黑灰色的琉璃眼瞳静静地看着她。

“朝飞……”琴徵羽踉跄两步，差点没摔倒。

少年蓦地伸手，有力地扣住她手肘，将人扶住。

隔着衣料，手肘关节能清洗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琴徵羽愣住，这……这不是幻觉！

点漆黑瞳骤然睁大，骇然的震惊从眼底流露出来。

她唇嗫嚅两下，终于叹息般地说出完整一句话：“朝飞你……回来了啊……”

曾经的她而言，朝飞的死亡就像是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再最是绝望和痛苦的深渊里，她死死抓住，牢牢记着他说过的话，并不敢真的放弃自己。

而今，回来了。

她的朝飞，回来了。

活生生站在她面前，有血有肉，有温度有影子，还有心跳。

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细细感受着皮下流淌的血液脉动，再抬头之时，已是含泪带笑的一张脸。

“朝飞，姊姊、姊姊等你很久了。”她如此说。

雉朝飞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只嘴角微微上翘了半个弧度，似乎带着微笑。

他偏头，视线越过她，落在一边摇篮里的崽崽身上。

片刻后，琴徵羽收敛了情绪，她指腹擦过眼尾：“你快进来，跟姊姊说说，是何时苏醒过来的？”

雉朝飞随着她力道，跟着进了竹篱笆，来到庭院里。

“咿咿呀呀。”崽崽掸着小脖子，不断往琴徵羽的方向拱，兴许外头风大了，崽崽张嘴就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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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徵羽连忙将崽崽抱起来，敛了敛襁褓：“朝飞，要看看小外甥吗？”

雉朝飞迟疑地点了点头，终于吐出一句话：“姊姊、的孩子？”

听到久违的这声“姊姊”，琴徵羽情绪越发复杂难辨。

她目光放柔，又有微末的水光，有暖光落到她身上，竟是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叫帝尧，小名柒柒，还没满月。”她轻声说着，走到雉朝飞身边，仿佛了崽崽给他看。

雉朝飞半垂眸，清潋的视线落在崽崽身上。

崽崽软软的小拳头，睁开那双凤眸看了看雉朝飞，随后竟是咧起没长牙的粉色牙床，软乎乎地笑了。

琴徵羽讶然：“这还是崽崽第一回笑，竟是因为小舅舅吗？”

雉朝飞指尖动了动：“抱一下？”

琴徵羽顿了顿，转头目光深深地望着雉朝飞：“姊姊刚才一直没问，你是何时醒来的？是因为……凤凰蛊吗？”

雉朝飞点了点头：“没多久。”

琴徵羽想起素银，曾经尊上说过，凤凰蛊是婆娑门的至宝，后来被盗出现在素银手里。

素银一直想要孵化凤凰蛊，尊上明知道却一直没急着将凤凰蛊找回来，就是尊上笃定在中州没人能孵化凤凰蛊，便是孵化了，那代价也承受不起。

她心尖一颤：“你可有甚不舒服？等会你姐夫回来，我让他给你看看，他医毒双绝，你莫要隐瞒姊姊。”

雉朝飞没说话，他的视线一直不离崽崽：“姊姊，我想抱抱。”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她，黑灰色的眼瞳纯然认真，透着少年人才有的单纯。

琴徵羽心念微动，她将崽崽挪了下手，往雉朝飞怀里送：“你手要这样，不然崽崽不舒服他会哭。”

雉朝飞学着她的姿势，将崽崽敛怀里。

小小的奶娃儿，看一会就累了，这会眼睛要闭不闭，竟是像睡觉了。

琴徵羽微微一笑：“都说外甥肖舅，咱们崽崽是不是认识小舅舅啊，所以一点都不哭呢。”

雉朝飞感受着怀里软软的一团，这种脆弱不堪的生命力，分明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却能引动人心。

他手一紧，抱着崽崽往后退了一步。

琴徵羽心重重一跳：“朝飞，你……”

雉朝飞抿着嘴角，面无表情。

有风掠起他后背长发，天生微卷的长发便如水草一般摇曳。

黑灰色的眸光一寸寸的冷下来，仿佛是凉透的开水，入口浸入肺腑，只叫琴徵羽浑身冰凉。

她脸色猝然一变，伸手道：“把孩子还我。”

雉朝飞继续往后退，他最后深深看她一眼，那一眼里带着看陌生人的漠然，还有一种冷酷无情。

“嗡”摇光琴弦刹那探出，虬结成一股，化为流光，像雉朝飞怀里的崽崽缠住。

雉朝飞抬手挥袖，一把半臂长的榴花伞出现在他手里。

只见他手一抖，那榴花伞蓦然变长，随后一震抖开来，满目的红火榴花绽放，层层叠叠，将琴弦阻拦在外。

“雉朝飞！”琴徵羽又怒又痛心，“不要带走崽崽。”

她喊着，言语里已经带上了哀求之意。

榴花伞滴溜溜一转，靡靡华丽的榴花如火烧云一般。

随后，雉朝飞脚尖一点，带着崽崽，握着榴花伞随风而去。

“给我留下。”琴徵羽拔腿就追，琴弦悬浮在她身前，指尖一口，就是叮叮咚咚的琴声流泻而出。

然，就在此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

那手纤细雪白，蓦地按在琴弦上。

琴声消弭，再没有任何琴声。

琴徵羽侧目，就看见靡音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电光火石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尊上只说，在中州没人能孵化凤凰蛊，但是靡音的手段，就不是中州人的手段。

靡音和素银相互勾结上，凤凰蛊孵化，于是雉朝飞重生。

“我说过，我要你的孩子。”靡音低头在她耳边道。

那声音冰凉入骨，像是毒蛇吐信，带着明晃晃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