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勋贵琴家的嫡出子弟启蒙都很早。
还未出生,尚在肚子里的时候,每日都会接受至少两个时辰的音律胎教。
等出生了不满一岁,除却睡觉吃女乃的功夫,余下的时间里,同样都是听着音律。
到能走路咿呀学语之时,就会开始学着熟悉乐器。
便是连满周岁抓周宴上,所列物什也全是各种乐器。
一岁半,就要开始试着捣鼓抓周宴上所抓的乐器。
待到两岁,就开始正式进入族学,尚未识字,便先学着吹奏乐器。
琴徵羽幼时,在抓周宴上抓了管中指长短的小短笛,那短笛是琴长生亲手雕刻的,故而上面有个琴字。
两岁那会她开始启蒙,摸书本前,前学吹短笛。
那会年纪小人也小,中指长短的小短笛恰好合适她用。
这支短笛琴徵羽一直用到四岁,然后那一年她换了七弦琴。
至于短笛,她隐约记得好似送给了什么人,但更具体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表情惊奇,看了看九黎手上的小短笛,又看了看他,呐呐的问:“尊上怎会有这支短笛的?”
尊上冷哼一声,眉目不悦:“本尊即便是忘了,也晓得这支小短笛是你亲手送予本尊的。”
琴徵羽睁大了眼瞳,她望着尊上的脸努力回想。
四岁那一年的冬天,她头一回被琴长生带进皇宫参加宫宴。
宫宴人多繁杂,皇宫还大的很。
她坐不住,便带了点心,去殿外透气。
她记得自己吹了小短笛,那时候吹的不大好,唯一的听众就是个脸生的小哥哥。
而且,小哥哥还说她吹得好听。
知音难求,她遂感动的将小短笛赠予了那人。
“你……”琴徵羽话说都不顺畅了,“尊上幼时进过宫?”
九黎皱眉:“本尊忘了。”
想了想,他唤金聿回来,一脸认真的问:“本尊幼时可进过宫?”
金聿想了想道:“每任门里尊上,幼时都会随圣女进宫一次,毕竟大夏皇帝不放心,总要看看下任尊上是何等模样。”
所以,九黎那会还真进过宫的。
琴徵羽心起波澜,她身子前倾,抓住九黎袖角:“尊上,那小短笛……”
“你送本尊的。”九黎一脸笃定。
并飞快将小短笛收了起来,便是连琴徵羽他都不给多看。
琴徵羽怔忡,耳边似乎响起女敕气的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琴徵羽,宫商徵羽的徵羽。”
“宫商徵羽,天籁靡音,你吹的真好听。”
大雪纷飞的皇宫禁廷里,头上扎着双丫髻,穿粉色小裙裙,软糯糯的小团子红着脸,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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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小短笛,逗着软乎乎的手指头尖,瞥了一身华服的小哥哥一眼,回赞道:“小哥哥,你也长的真好看。”
小小少年绷着精致的包子脸,口是心非:“我是男孩子,你不能说我长的好看。”
因着贵女礼仪,小姑娘只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敢上前:“那……那我送你小短笛,小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小小少年骄矜地点了点头,并要求道:“小短笛送了我,你也要继续练,不然就不是天籁靡音了。”
……
“宫商徵羽,天籁靡音……”琴徵羽低声念叨起来。
她忽的弯起眉眼,月匈腔之中悸动满溢,眼圈又酸又涩。
“尊上,”她轻轻拉了拉他袖角,“对不起,我把你给忘了。”
原来在最初的最初,彼此便如汇聚过的流星,早有交集。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她却把他给忘了。
在她身处绝望痛苦的深渊之时,他又拉了她一把,只为她就是靡音,真正的靡音。
是不是,尊上其实一直都记得。
唯独她记不住,不仅将他给忘了,还认错了人,错将歹人当良人,致痴心错付。
从前为药人时,她只记得自己的痛苦和仇恨,还两次三番不顾他的安危,在选择面前,毫不犹豫舍弃他。
那个时候的尊上,嘴上恼她恼的咬牙切齿,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破例。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尊上,心头难过约莫并不比她少。
她无声落泪,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幼时那会,她定然义无反顾拉进他的手,即便是要舍弃琴家的一切,也愿意跟着他走,做他一个人的天籁靡音。
九黎抿着薄唇,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只凝望着她,没有说话安慰,也没有抱一抱她。
金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时至今日,他也是才晓得,早在多年前,原来尊上和琴徵羽就已经是见过认识的了。
可这等往事,尊上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屋子里,琴徵羽擦了下眼尾:“尊上从前为何不提醒我呢?不然我做药人那会,何以会那样对待尊上。”
九黎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他不想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管你记得或是忘记,那些都不重要。”
尊上嘴里的“他”自然指的是从前那个有记忆的尊上。
他将从前的自己和现在这个没有记忆的自己分的很清。
所以,他挥袖挑起琴徵羽下颌,指腹拂过她嘴角湿润:“往后的时日,是本尊陪你,他能给的,本尊能给你,他给不了的,本尊亦能给,所以……”
他顿了顿,琥珀眸光深沉起来:“忘记他。”
琴徵羽愣了下:“可是,那不都是尊上……”
“不是,”九黎偏执,“那不是本尊,他无能,不能陪你从生到死,但是本尊能。”
他另一只手捏起琴徵羽的手,将之放到跳动的心口:“这里,本尊这里全是你,不是从前的你,是现在的你。”
过往,对琴徵羽来说,她曾悔恨过。
她悔恨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没有遇到尊上,而是错付在个白眼狼的身上。
反而是她最落魄狼狈之时,不嫌弃她给她新生的人,才是尊上。
她为没有美好的东西可以给尊上,而万分的后悔。
兴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卑微,因为再次深爱了,所有才这样的放低了姿态。
“不要再想他了,”九黎低声说着,偏头啄了口她的唇角,“日后,只能想着本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