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今日终于放晴。
冬阳葳蕤,热烈勃勃。
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街坊两旁的雪都还没融化,这一大早,就有不少人走出院门,躲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下往外看。
靡音从琴家府门走出来,她没盖喜帕,只是用红纱蒙面,稍稍遮掩脸上的金面具。
当即所有人都抽了口气,这身嫁衣如火,风华绝代,简直和三年前的琴徵羽一模一样。
有人心头打鼓,也有人好奇看热闹,更有人私下里将从前的事又翻出来说上一遍。
靡音踩在铺地红绸上,脚下绵软,唢呐丝竹声霎时而起,声乐震天,跟着是噼里啪啦的竹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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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容有片刻的恍惚,三年前出嫁的那一幕与今日重叠。
人还是那些人,她身上的也还是华美喜服,就是身边喜娘唱喏吉祥的话,也是一模一样的。
“呵,徵羽大婚,往后护你的人,便是旁人……”
“徵羽记着,我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一回头,我就站在那里……”
她仿佛又听到雉朝飞的声音。
当日,他背着她,从宫商阁一步一步走到琴家大门口,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也就跟她说了这两句话……
她当时怎么说的?
趴他身上,轻笑道:“朝飞,我会过得很好。”
靡音回头,在熙攘的人群中寻寻觅觅,朝飞说过的,他就在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可,人在哪呢?
她折身回去,扒拉开周遭的人,但没有,她甚至忍不住想冲回宫商阁。
边上的喜娘赶紧拉住她,面色焦急的道:“靡音姑娘,姑娘,这是做甚?”
靡音怅然,没有。
朝飞已经不在了,他根本就不在她身后,她何以就将那话信以为真了呢?
她微微垂头,轻薄的面纱下,粉唇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她没有忘,朝飞已经不在了的事,只是事到如今,还是不愿去相信而已。
毕竟,在她记忆中还那样鲜活的人,身手不凡,怎会说不在了就不在了?
“靡音姑娘,该上銮轿了。”喜娘恨不得将靡音拽上花轿,但也只有心没胆。
靡音点了点头,銮轿是整整八匹白色大马拉着,那白马在日光下,毛色银白,没有半分杂质,头上还系着红绸花,精神抖擞,很是好看。
銮轿上四面垂着燕丹贡品软罗纱,这轻纱飘忽又有坠感,关键还透气,寻常人等,都不一定穿上软罗纱制的衣裳。
这只是一顶花轿,摄政王竟全是软罗纱点缀,当真是奢华。
靡音无甚感觉,她坐在花轿中,苍白面容木讷着,眼神不太有焦距,恍恍惚惚的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
“起轿。”喜娘在轿子外头唱喏。
镶金的木轮哗啦转动,八名白马同时迈脚,软罗纱轻轻晃动,带出微凉轻风,靡音转过头,就离琴家渐行渐远。
她良久都没回头,那琴家大门口,穿流人群中,似乎当真出现了个面容秀美的少年,少年手持长剑,嘴角翘起,就露出两个亲和的梨涡来。
靡音抓着裙裾,她垂下睫毛,掩映下的蓝眸,深邃幽兰,像是潜伏在深海的颜色,无人可知。
今日,楚西祠本是该到琴家迎亲的,但靡音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一口就拒绝了。
琴家距离摄政王府并不远,左右不过两刻钟就能到。
但靡音觉得,这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怎么都走不完。
她侧目,看着京城大街上,议论纷纷的百姓,忽的心头就起厌烦的情绪。
她瞥过余光,不经意间,透过软罗纱飘起的缝隙,她在人群里中就见着一身雪白的人影。
那人三千鸦发,黑如绸缎,与之相配的,是有一双琥珀凤眸,堪比最纯粹的宝石。
俊美无双,昳丽如妖!
就那么一瞥,与人群之中多看的一眼,就成芳华永恒。
周遭的一切都逐渐远去,靡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人。
她只目光紧紧锁着那人,脑子里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扑到銮轿边缘,并急急撩开软罗纱。
銮轿晃动,松松的红面纱倏地被风吹落,露出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来。
苍白如雪的脸,碧蓝似海的眸子,还有眉目流泻出的一点傲意风华,都叫周围的人齐齐抽了口冷气。
这一张脸,是祸害!
不约而同的,这种念头涌上所有人心头。
銮轿前行,靡音探出点头,她再回头望,熙攘人群中,那身白衣人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停下!”靡音朝冷喝道。
喜娘不明所以,但还是让车夫赶紧停下,这头才撩as纱帘,话还没问出口。
靡音就探出手,推开喜娘,整个人动作利落的从銮轿上跳了下来,想也不想朝着起先见着那人的方向奔过去。
“尊上,尊上……”她喊了两声,分开围观众人,找了好几圈,却再没看到半点踪迹。
靡音怔然,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而此时,不远处的深巷之中,晦暗不明的阴影里,一身白衣的九黎眯起狭长凤眸,盯着靡音,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汮嗤笑了声,不忿的道:“嫁一次不够,还要当着尊上的面嫁两次,我就说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金聿抱剑皱起眉头,他担心地看了眼九黎,并未吭声。
水汮却毫无顾忌:“三年前,害了尊上不告而别,你们都以为她是有苦衷才离开的,结果呢,找着人的时候,别人已经攀上琴家,还风光大嫁做了摄政王妃,要我说,尊上就不该救她回来,让她死在外面,不然哪有今日这一遭。”
水汮越说越气,从前的靡音,其实也不是这样的,可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在尊上身边长大的小姑娘,和尊上再是青梅竹马,还不是说变就变了。
如此,琵琶别抱也就罢了,可还差点害死尊上,这就不可原谅。
他虽不知道当年靡音是如何害的尊上,可却始终记得,尊上在大雪地里,寒毒入体,内里全无,生死不知地躺在一汪血泊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