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心神彻底松弛下来。
她低着头双肩垮塌,青丝垂落,投落的斑驳暗影,将她整个人衬的越发瘦小纤弱。
斜阳一跳,彻底落入深渊。
天地暖黄,就见一白衣男子遗世独立,他脚下厚重身影中,跪着个散发女子,她身旁还有森白人骨。
男子的影子,将女子密密实实地笼罩住,仿佛敛了半生所有的流离失所。
这样的一幅画卷,深浅不一霞蔚天光,明明灭灭的亮光暗影,将两人一半染成温暖的金黄,一半却是厚重的深渊玄色。
靡音软软得往前栽倒,恰靠在九黎腿边。
九黎一动不动,良久之后,他指尖一动,宽袖飞舞如蝶,扫出劲风,轻飘飘的骨粉漂浮起来。
袖子再一敛,所有的骨粉就已经落在他掌心,没有半点遗落。
尔后他静静站立,任由靡音靠在他腿上,那样的安宁静谧,仿若就是亘古。
靡音做了个梦,她好似坐在艘十分稳当的独木舟里,水波荡漾,波光粼粼。
她就那样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地随舟飘荡,心里无悲无喜,无怒无恨,空白得像不谙世事。
趴舟边,往水里看的时候,能见清澈见底的水面上,倒影出一双妖异蓝眸。
她正想伸手去碰触,哪知水波一荡,倒影就变成了个凤眸薄唇的男子。
男子面容出奇的白,如同极品羊脂白玉,两鬓刀削,看得出是何等的昳丽俊美。
她心里觉得这男子很熟悉,一个名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任凭嘴皮和舌头如何的动,她就是无法说出半个字音。
靡音吃惊,她不能说话了?
于是,她伸手往嘴里去抠,抠出一大块的木炭来,那木炭还是灼红的颜色,烫的她手皮肉泛焦。
她手一抖,整个人翻身就落下了水。
跟着,她睁眼就醒了。
靡音不自觉摸了摸喉咙,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才坐起身来,她就碰到枕头边一枣红色的木匣子,匣子正面是用琉璃嵌镶的,能清晰看到里头。
匣子里头,是一缩小很多的江南小宅院,有蜿蜒小溪、优雅拱桥,还有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的十分精致。
靡音皱起眉头,她总觉得这小景致,怎么看都像是用骨头搭建的。
她心头一惊,赶紧下床,果然她包玉氏尸骨的外衫还在,可里头的白骨没了。
而且寿衣旁边,正摆着一方牌位,那赫然是琴玉氏的灵牌。
靡音摸了摸木匣子,心头多少有了揣测,翘起嘴角,她将木匣子和牌位摆一块。
末了她收拾了番,说是收拾,还是图方便的高束马尾,穿轻松的粗布衣裳。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iiread安卓苹果均可。】
只是手上的伤,不知何时被人细细包扎过了,她拾掇起来,有些不方便。
靡音打开房门,她一眼就看到在檐下,半阖眼眸,漫不经心听金聿说话的九黎。
她等金聿退了出去,才走过去:“尊上,可知京城中谁会相看风水?”
九黎侧头看他,拿手边的核桃丢她,下颌扬起睥睨肆意:“本尊就会,不过本尊凭甚给你相看?”
靡音一把抓住核桃,五指稍稍用力,咔的一声将核桃捏破壳,垂眸挑出其中果肉,放到案几上的小碟子里,
殷勤地做完这一切她才道:“尊上能帮我个忙吗?”
九黎哼哼几声,只是将一篮的核桃都塞给她。
靡音默默将所有的核桃壳捏碎,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全部的核桃肉挑出来。
然后,她蓝眸幽深地望着九黎,一声不吭。
九黎抓了把核桃果肉,自顾自起身就往外走。
靡音心头一喜,她飞快跑回屋里,将白骨木匣子和牌位一起带上。
两人一径出了京城,九黎脚不拐弯,直接往东南方去,靡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一环水有两峰的地方停了下来。
九黎用脚丈量了几步,然后跺了跺,回头看了靡音一眼。
靡音福至心灵,她直接一掌击打地面,轰出个大坑。
接着将白骨匣子和牌位一起埋里头,最后在附近选了块大石头,她一掌削平,以内力在上面刻字,立在坟前。
九黎从头至尾都只坐在一边,撑着下颌看她忙活。
待见到石碑上的刻字时,他才蹙眉道:“不刻个后人的名讳上去?”
靡音抚石碑的手一顿,垂眸道:“还是不了,我这样不孝,刻上去又该惹她生气了。”
九黎嗤笑一声,他往袖子里一摸,核桃果肉吃完了。
“回了。”他一挥袖子,旋身就走。
靡音看着他衣袍飞舞,长发逶迤,若隐若现的金色优昙婆娑花,层层叠乱,好看的紧。
可他这人的性子,却半点都算不上好。
靡音抬脚跟上:“尊上,这个月二十五,楚西祠和媚卿大婚。”
九黎瞥她,那不经意的视线仿佛有一种穿透力,瞬间冲撞进她的脑海深处。
分明是无欲无求的淡漠目光,她却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被冻伤了。
婆娑门九黎尊上,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特别还藏一半的人。
他道:“你想去观礼?”
他眼神带着一种锐利的嘲弄,叫靡音有些无所遁形。
靡音道:“不是,尊上要找雷击木,那天正好上摄政王府找寻一番,就是可能不会安生。”
九黎云淡风轻地摆手:“不安生又如何?本尊若是要去,谁拦得住?”
这话张狂的半点都没将楚西祠放在眼里。
靡音微微勾嘴角,那天,真真是个百年一遇的好日子呢。
九黎走在前,他忽而回头看她,神色意味深长:“真不想去观礼?”
靡音微微一笑:“要是尊上想去,我可以陪同。”
九黎挑眉,眸色渐深:“晚上让本尊多咬一口,不,四口,本尊就勉为其难,带你去观礼。”
靡音倏地就笑了,蓝眸纯粹如宝石:“那我让尊上咬五口,尊上再帮我调一剂断子绝孙的毒药如何?”
九黎眯起眸子:“先不举,玩够了再断子绝孙。”
听闻这话,靡音觉得心口有点痒,像是阴鬼藤小芽在窸窸窣窣地蹭动。
她的心情忽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