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猛地拽住九黎,拉着人左拐右蹿,飞快隐入暗影之中。
周遭人影、火把纷沓,不时传来追赶的声音,靡音带着九黎,相当熟悉地避入了个荒凉院落。
“这是哪?”九黎瞧着眼前野草有半人高的破败小院,微有惊奇。
靡音面无表情,唯有眸底起波澜,仿佛轻风吹过湖面,波纹粼粼,再无其他。
她道:“宫商阁,琴徵羽的闺阁。”
她推门而入,尘埃漂浮,霉味呛人,屋子里头空无一物,甚至连屋顶都是漏的。
九黎啧了两声。
靡音垂眸,她静静瞧着屋子里,透过浮尘,仿佛又看到经年过往,但尘埃落定之后,一切不过是枉然。
“嗡”琴身从天际震慑而来。
靡音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挡到九黎身前,六根琴弦从腕弹出,接连颤动不休。
“嗡,嗡,嗡”三声响过,如此才消掉刚才那琴声。
“走!”她抓住九黎微凉的指尖,一跃上屋顶,就要先行离开。
哪知,九黎反客为主,更为用力地握着她手。
他微微侧目,凤眸蹿过滟潋流光:“既然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可惜?”
靡音心头大急,刚那声琴音出自琴家老祖宗之手,她不想和昔日启蒙恩师对上。
但九黎带着她,一个漂亮的旋身,立于琴家最高的阁楼顶上,傲然俯视,无比张狂的道:“琴家浪得虚名,不过如此。”
话落,他宽袖拂动,雪白袍摆逶迤飘动,盛世昳丽。
可袖中那掌,隔空击出,轰地打在对面垂挂白纱的精致小楼上。
“轰”的巨响,小楼顷刻崩塌!
“啊……快来人,鼓瑟姑娘还在里面!”有婢女惊慌失措的从废墟中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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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家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靡音无语,谁能想到,九黎随意的一掌,竟能轰到琴家庶女琴鼓瑟的闺阁。
简直不要太……大快人心!
九黎打完那掌,就半靠在靡音身上,在她耳边低声道:“内力用完了。”
“哼,”惊雷冷哼乍响在耳边,一道威仪庄严的声音响起:“好大的胆子,胆敢往我琴家撒野,老身倒要看看,竖子有何本事?”
话音未落,又是数道琴声,那音波肉眼可见,呈现粉红色,以新月弧度避过琴家众人,直接朝靡音和九黎而来。
靡音神色一凛,她手上动作飞快,拉出琴弦,内力透掌而出,一手单托琴弦,一手快速拨动。
原本没有琴身的琴弦,此刻在内力的支撑下,仿佛有了看不见的琴身。
摇光徵羽琴,以另外一种方式浴火重生。
即便只有六根琴弦!
“轰隆隆!”接连几声爆响,靡音一手弹出十二道音波。
那音波虽无形无色,好歹是将粉色的音波也悉数抵消。
靡音皱眉,素手轻弹,在今晚之前,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琴声也是可以有形和色的。
“咦?”琴家老祖轻咦了声,她人未出现,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是谁?”
这当,有一素裙女子被婢女从废墟中搀扶出来。
她鬓角磕伤,流了点血,但面容秀雅,又气质高贵,正是琴家庶女,有圣之乐师之称——天生六指的琴鼓瑟。
她捂着额角,朝某个方向委委屈屈喊了声:“老祖……”
靡音拨弄琴弦的动作一顿,她盯着琴鼓瑟,蓝瞳之中陡升狠厉。
从前,她从未将琴鼓瑟当成过对手,不是她看不起她,实在是她在音律上的天赋并不好。
但这个庶妹很招人喜欢,打小喜欢往她身边凑。
所以,她给她启蒙。
她教她乐技。
但却从来没注意到,原来她居然生了这么多的小心思。
三年前,毁她摇光徵羽琴,劈了琴身,还烧成炭,塞她喉咙,还将母亲和朝飞亲手送媚卿的仇,却是一定要报的!
她轻勾嘴角,眉目骤起霜华,葱白指尖一勾琴弦,手上的琴顿发出凤凰涅槃的啼鸣,直入云霄。
让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琴家所有的琴,无人弹奏,齐齐自发嗡鸣,仿佛在附和那声啼鸣,又像是在朝拜臣服。
此等盛况,上一次出现,还是摇光徵羽琴出世那一日。
琴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琴家老祖拄着龙头拐杖从夜色中走来。
她眯着眼望向靡音的方向,拐杖一跺,声若洪钟的道:“老身再说一次,报上名来。”
身为婆娑门尊上,九黎自来都是比天下人还嚣张狷狂,而且从来都是别人求他的份。
他背负双手,身上白袍猎猎,金色优昙婆娑花在黑夜中徐徐绽放,那等遗世风姿,昳丽如妖。
他傲然道:“本尊名讳,你们也配知道?”
琴家老祖何时让人这样落过脸面,她嘴角法令纹深刻,手一伸喝道:“琴来。”
紧接着,有婢女怀抱古琴过来,那琴只有五根弦,根根透粉色,让人想起二八懵懂少女的椿心。
靡音心头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诡谲之感,她心跳如擂鼓,心口阴鬼藤的小芽,泛出细细密密的来。
琴家老祖双袖挥动,指尖连拨,靡靡琴音凭空而起,犹如怀椿少女诉不尽的情思哀愁,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靡音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在这琴声中,不受控制的又想起与楚西祠那段过往来。
三月三初见,尔后情意暗合,花前月下笙歌夜醉,当真是一段良辰美景。
短短的几声琴音,她便将曾经历经过的情情爱爱,酸甜苦辣全部又品尝了一遍。
音波袭来,心口处升腾起怀椿少女的酸甜情绪,甚至盖过了她骨子里浓烈的怨恨,叫她根本抬不起手迎敌。
这样的情绪太强烈,浓烈得让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九黎看了靡音一眼,见她面色不对,鬓角冷汗涔涔,遂勉强打出几掌。
“嘭嘭”掌风与粉色音波对撞,竟发出刀剑相接的铿锵声。
靡音再受不住,她仰天长啸,发带断裂,青丝无风自动。
一双蓝眸妖艳如血,但那张脸苍白的却像个死人,可怖的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极恶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