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九千八百八十八遍,楚西祠、媚卿、琴鼓瑟……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青苔密布的铁笼子里关着个人,那人青丝及地,蓬乱打结,还总是低着头机械的念叨着无数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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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白天晚上地念,旁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谁,也忘了过去。
但脑子里总有个声音教她念——
“九千八百八十九遍,楚西祠、媚卿、琴鼓瑟……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这日,铁笼外来了个头扎总角的七八岁小儿,小儿小脸带婴儿肥,粉雕玉琢的份外可爱,蹦蹦跳跳地啃着冰糖葫芦。
“就这具药人了,拉出来给尊上送去。”小儿指着铁笼道。
话落,立马有小厮上前,拉动铁笼上的门闸开关。
“嗖嗖”左右两支带绳索的箭矢,狠狠射进药人肩甲,飞溅起青苔屑。
小厮打开铁门,拉着箭尾绳索,用力往外拖。
“啊!”凄厉惨叫蓦地响起,药人栽倒在地,披散的长发拂开,露出一张小儿无比熟悉的脸来。
那张脸苍白如雪,瞳色汪蓝,妖异又艳色,像是魔魅的魑魅。
小儿水汮震惊地倒抽了口气:“是你?”
他如何会忘记这张脸?
两年前,就是这张脸,让尊上神魂颠倒,情深不寿,为之痴迷为之疯狂。
现在,还是同一张脸,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铁笼里,炼制成了药人,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活该!”水汮小脸扭曲,带着快意和怨恨,“薄情寡义的贱人,辜负了尊上,你可想过会有今天?被尊上炼成药人,也是你该受的!”
小厮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水汮骂够了尤不解恨,遂一脚踩在药人琵琶骨上,用力碾磨。
琵琶骨上的箭矢倒刺卡进骨头缝隙,药人痛的浑身发抖,身上血迹斑驳。
“很痛?”水汮蹲。
药人艰难地蜷缩成一团,企图躲开水汮,但四肢缠着红叶藤蔓,藤蔓利刺根植在血肉里,便是站也是站不起来的,形如废人。
“哼,”水汮冷笑,拿吃完糖葫芦的竹签子扎对方脖子,一扎一个小血洞,“这才刚开始,当年你让尊上有多痛彻心扉,往后你就会过的有多生不如死。”
话罢,他拽着绳子,将药人大力拖出铁笼,扔在毒辣烈日下曝晒。
火辣辣的日光照射在药人身体上,竟是浑身冒烟,像要自燃起来。
药人痛不欲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十指用力抓着干裂地面,企图爬回铁笼里。
片刻后,水汮讥诮:“这就受不住了?两年前,你可是害尊上在大雪天里站了三天三夜。”
越想越生气,他大声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我丢到万蛇坑去。”
万蛇坑,坑底群蛇乱舞,尽是色彩斑斓的各种毒蛇,密密麻麻的让人发憷。
药人一滚下去,好似冰凌入沸水。
无数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涌上来,铺天盖地,层层叠叠,眨眼的功夫,就将药人缠在里头,半点都看不见。
水汮笑眯眯坐在坑边,晃荡着小短腿,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拨浪鼓。
他边摇晃边稚气唱道:“一个人,两个影子,三个头,四个尸身,五个手……”
脆生生的童谣,朗朗顺口,可内容却叫人头皮发麻。
药人很茫然,对水泱说的一切都毫无印象,更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憎恨自己。
周遭全是毒蛇,她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可仍旧有许多毒蛇咬进皮肉里。
药人毫无感觉,反而是这些毒蛇,啪嗒一声掉地上,生生被毒死。
她松了口气,继续念:“九千八百九十遍,楚西祠、媚卿……”
夜半时分,头生红冠的蛇王吐着信子游出蛇穴,蛇王直起身子冲着药人嘶嘶了几声。
药人动也不动,凌乱的长发衬的那张雪白的脸,如同月下厉鬼。
蛇王观望片刻,忽的直起身,尾巴一卷,闪电般的蹿上去死死勒住药人腰身,并张大蛇嘴,露出毒牙,朝药人的脖子咬去。
药人动了,在蛇王信子舔舐到脖子时,她猛地偏头一撞,撞偏蛇头后,再狠狠地咬在了蛇王七寸处。
“噗”毒牙入体,蛇王从药人后背撕下一片血肉。
殷红鲜血,沾染上蛇身,冒出兹兹青烟。
药人身上的毒,居然比蛇王的毒还烈上几分!
然而这并不能叫蛇王退缩,药人的血肉,经炼制后是蛇王最喜欢的。
一人一兽,相互撕咬,各不相让,在清辉月下疯魔又骇人。
药人一口咬下蛇肉,吐出来,接着又咬下去,唇舌间被迫吞咽下冷腥的蛇血,蛇王痛的缠紧身躯。
“咔咔”肋骨被勒断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清晰。
片刻,蛇王终于不动了,七寸之处,几乎被药人给咬断。
药人满身的蛇血,精疲力尽地倒在蛇王身上,浑身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四肢的红叶藤蔓,在喷溅上鲜血后,无比妖艳诡谲,而且像是又茂盛了一些。
有月光洒下来,映照进药人眼眸里,那眸瞳汪蓝,隐约带幽光。
雪肤红藤,鸦发蓝眸,那一瞬间药人不再像个人,反而像是九幽地狱的修罗在世。
虽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晓得过去,但药人知道,她不能轻易去死。
她要千方百计地活着,活着跟某些人报血海深仇——
“九千八百九十一遍,楚西祠、媚卿、琴鼓瑟……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第二日辰时末,水汮站到万蛇坑边,大吃一惊。
整个坑中毒蛇,不下万条,绝大多数都成了死蛇,另外那条珍稀的红冠蛇王,蛇身僵硬,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最角落的位置,缩着团黑影,浑身带恶臭,脚下的断蛇几乎积累成山。
药人没死!
蛇坑里唯一活着的!
“我没死。”她抬头,声音嘶哑如粗沙,磨的人耳膜发疼。
药人全身上下,都是毒蛇啃咬的伤口,鲜血淋漓,狰狞恐怖,还有小毒蛇死在皮肉里,怎么看都像是恶鬼。
水汮小脸面色铁青:“你杀了蛇王?你竟然敢杀了蛇王?”
那条蛇王,是尊上养了五年,不知费了多少天材地宝,才养出一点灵性,再养养就能成为蛇蛊王,号令群蛇,天下至毒!
总角小儿气的失了理智,找来鞭子,朝着底下的药人就抽了过去。
“贱人,你杀了蛇王,我就杀了你!”水汮厉声。
他人虽小,可手上鞭子舞得厉害,且每一鞭都抽在药人最怕疼的四肢。
“嗤啦”红叶藤蔓叶片翻飞,利刺更深地扎进骨缝里头,药人痛的满地打滚。
“两年了,尊上忘了我可没忘,寡廉鲜耻的贱人,欠人弄的玩意儿,这么脏如何配得上尊上?”水汮边抽边骂,他看见那张脸,就恨不得杀了毁之!
药人无法辩驳,水汮说的,真的是自己的过去吗?
她气息渐弱,被抽的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仍倔强坚持:“我是谁?”
水泱冷笑:“少来这套,别以为装着忘了,就能博的尊上原谅,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话毕,他面露杀机,一甩手,长鞭化蛇,直击药人眉心。
药人大骇,毁天灭地的不甘席卷上来,瞬间化为汩汩恨意,恨的她五脏六腑都烧得发痛。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突然——
“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如同银杯轻声碰撞,冰冷嗓音蓦然响起。
仿佛一道救赎之光,从上至下照亮在药人的头顶。
她抬起赤红双眸,视野里,是白底暗金的优昙婆罗花袍摆。
视线再往上,三千鸦发,脸戴半截镂空金面具的男子,像天神一样,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
他手上,正握着水汮的长鞭。
“尊上!”水汮惊呼,连忙单膝跪下。
药人挺直了背脊:“我……我是谁?”
那人沉默了会,吐出个名字:“靡音。”
“你又是谁?”药人又问。
他回:“九黎,南荒婆娑门九黎。”
婆娑门,地处大夏以南,控制着十万南荒,是朝廷一直想招安,却无从下手的心腹大患。
据说,门里以金色的优昙婆罗花为图腾,表示轮回净化的意思。
几乎本能的,靡音向浮黎伸手,见那袍摆雪白无尘,她又缩回了手:“你是我的谁?”
九黎看着她,琥珀色的凤眸,深邃无情。
尔后,他弯腰将靡音抱起来:“本尊为主,你为奴。”
靡音顿了顿,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尊上是主,我是奴。”
在一边听到这话的水汮诧异:“尊上!”
九黎看他一眼,凤眸乍起风雪:“近日镇外多了生人,本尊不喜,你去处理。”
水汮嘟着小嘴,十分不情愿,“门里还有……”
“水汮,”九黎神色和口吻都很淡,“下不为例。”
水汮小身子一颤,看了眼药人,心头份外不甘:“尊上,她杀了您的蛇王。”
闻言,九黎睫毛翕动,薄唇轻勾,便是戴着面具,也俊美到夺人心魄——
“既还活着,她便配得上本尊亲手赐予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