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陈心

前面十五年，陈心经常会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他从小到大都能听到很多声音。

这些声音大部分都是或高兴、或伤心的生活琐事，当然其中也不乏恶毒的。

但那个时候陈心还太小，不是很懂分辨这些，只觉得对方没有张嘴就能听到对方声音的这件事很有趣。所以刚开始，他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会非常直白地说出来，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着被表扬。

只是很快他发现，这样做非但没有被表扬，还使得周围的叔叔阿姨们看他的视线变得非常奇怪，甚至有的时候会很愤怒地指责他——当他指出对方内心的真实意图后。

随后他就听到了，自己向来温柔善良的母亲内心中，响起的对自己“怪物”的称呼。

而且还是在母亲抱着自己，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的时候。

自此之后，陈心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再之后，他才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听到别人内心里的声音；而且贸贸然将别人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是一件非常冒失和失礼的事情。但秘密已经曝光，陈心一家已经没办法再在原来的地方住下去。于是在陈心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从内陆搬到了沿海地区。

一直住到现在。

当然搬家就不意味着情况变好。

随着陈心越来越大，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而大部分时候那些声音都是恶毒自私的。比如市场卖菜的阿姨寻思着怎么把烂掉的菜夹在好菜中卖出去、学校同学寻思着怎么排挤不合群的人、小区保安对年轻女孩子充满恶意的想法，以及邻居叔叔对自己母亲的企图等等。

每天被这些东西包围的陈心，唯一的净土却是内心说着他是“怪物”的母亲。

“怪物也是我儿子，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爱他，如果你再说一次要将他送走，我们立刻离婚！别以为没了你我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你这个王八蛋！”

陈心妈妈一次与丈夫吵架中爆发出来的这句话，成为陈心一段很长时间的救赎。

——她叫着我怪物，但她却更爱我。

埋进争吵后满面泪水冲进房间紧紧抱住他的母亲怀里，陈心总算明白明明只要送走他就能解决的难题，为什么母亲会坚持选择搬到一个人生地不熟、基本可以说是重新开始的地方。

不过上天对他还是不赖的，初三即将中考之前，市a中的校长找到了他。

他知道了超能力，知道了14班，知道了他不是一个人。

而通过一年在14班的学习，他已经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能力，不再像过去十几年跟个只会发力不会收力的傻子一样——现在的陈心，想听到的时候才听，想看到的时候才看。

“陈心！”

“喂！陈心？”

陈心突然回过神，转头看向搭住自己肩膀的林瑶，然后又看向林瑶身后的傅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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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差点撞下去了。”校门口离学校大堂和教学楼中间有段距离，校长嫌弃这里太空于是就请人在这里挖了个人造喷泉，里头常年有水，平时领导下来视察时才喷两下

刚才陈心没注意，直直往喷泉的位置走。如果不是林瑶出声并及时摁住他，按照他行走的速度，陈心绝对会兜头扎进去变成落汤鸡。

“谢谢。”陈心重新看向林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作为一名读心者，几乎刚进班级他就听到了林瑶的“声音”。可以说，陈心是整个班上最先了解林瑶的人，当然也是最先了解其他同学的人。

起初，他不敢告诉同学自己的超能力是什么。

可能因为这些同学都知道“超能力”这件事，在普通人社会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他们突然聚在一起，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无形并且强大的凝聚力。

我们才是同类——这是陈心初期时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但饶是这样，陈心依旧不敢暴露自己的超能力，直到班主任来找他谈话，内容特别暴力，直指他的内心：“想交朋友，坦诚是你需要走的第一步。”

后来真正起到开解作用的，是林瑶。

“你可以直接说。”林瑶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明白对方想问什么，“傅琛知道的。”

不过傅琛倒是接下去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先进去。”

陈心看了一眼傅琛，冲他点了点头。

但他们没有回教室，而是走到教学楼下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林瑶和傅琛都停了下来，然后他们转身，林瑶伸出一只手放到陈心面前：“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我担心我没办法好好组织语言，所以我想请你看看我脑海里的画面。”

读心者可以通过触碰看到更多的真相，也可以将这些真相传播出去。

陈心没有丝毫犹豫就握了上去。

傅琛在旁边，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几秒后转开视线警惕着周围。虽然这个地方平时很少学生会来，但不代表没有，比如学生恋人们偶尔想找刺激，一起探寻下学校里哪些适合谈恋爱的风水宝地。

——没有摄像头、老师又不怎么经过的地方。

一分钟后，陈心猛地抽回手。

他怔怔地看着林瑶，眼眶泛红脸色苍白，额头上遍布虚汗，裸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刚才惊起的鸡皮疙瘩：“你……”他仿佛用尽了力气，脖颈上青筋突起，“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林瑶理解地点头，表情郑重：“我希望你考虑清楚，非常非常清楚的那种。”

傅琛看着她凝重的侧脸，又抬眼看向陈心。

其实他可以让陈心也看看自己的，这样陈心就能看到当初让他下定决心帮林瑶时的种种画面。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话语权，而且林瑶的担忧和纠结也是对的，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特别对于现在这种一旦踏入就可能改变你今后一生的危险情况，考虑得非常清楚、确定自己以后不后悔的情况下再做承诺，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不知道是不是林瑶这句话刺激到陈心，他突然平静下来，转眼看向傅琛，对他伸出了手：“你的手，给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