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简时午可以说,他没有见过有人的脸色可以这么精彩。
季北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黄佳抱着她的保温杯走过来,几步慢悠悠走光来,叫人:“季北川。”
季北川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这会儿整个人手机都要拿不稳了,他下意识的将拿手机的那支手背在身后,掩耳盗铃:“老师!”
黄佳微笑:“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季北川憋红了脸:“没了。”
“看来你们家实在是太宠你了。”黄佳摊开手:“拿来。”
季北川抿抿唇,不愿意:“老师,其他同学有的人也有手机,你别只没收我一个人的啊。”
边说,他还看向了简时午。
黄佳将手机拿过来,她说:“学生以学业为重,攀比心太重的话是学不好习的,你跟我回办公室,让你家长来一趟。”
季北川傻眼了
作为一个豪门世家的小少爷,他其实不在乎被没收手机,就算被没收了,他也可以找姐姐再买一个,或者用零花钱买就好,但是,他最害怕的就是找家长了。
季北川认错:“老师,不找家长行不行?”
黄佳说:“你这新款手机老师可收不起,让你家长来都拿走。”
“……”
路过沈成的时候,黄佳拿出了自己捡到的沈成的饭卡说:“刚刚进来的时候饭卡都掉门口了,还好卡上有名字,我恰好这节有五班的课,路过长廊。”
沈成接过卡,毕恭毕敬的鞠躬:“谢谢老师,我下次注意。”
黄佳摆摆手示意不用谢,又对身后的季北寻说:“去我办公室等着,我跟其他老师调课。”
季北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成。
如果,如果不是沈成掉了饭卡,老师根本不会过来,如果不是沈成,自己今天的手机根本就不会掉,心里想着,季北川气呼呼的看着沈成,等黄老师转身后,沈成终于将目光挪过来,看着他。
季北川恼羞成怒:“你…”
沈成安静伫立在原地,那双有些凌厉的眼睛微眯,有一瞬间,季北川敢发誓,他在那双眼底看到一抹讽刺划过,等再定睛一看,沈成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不远处,他继续打扫着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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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川咬碎牙怒,撂下狠话就跑了:“你给我等着!”
不远处的简时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其实真的有一瞬间看到季北川吃瘪他其实是有点暗爽的,但是当他把整件事串在一起的时候,又有点害怕了,沈成将一切都算到了。
不管是自己的脾气扫地的时候肯定会跟季北川吵架刺激他,还是黄老师这节课会路过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计算到位,他以前不了解沈成,可是现在懂了,沈成睚眦必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以当沈成之后羽翼丰满时,当年那些有负与他的,欺辱他的,一个个全都没有好下场,包括—自己。
“你脸上都是汗。”
正想着,有声音从身侧传来。
简时午一愣,就见沈成不知何时走到面前,小胖下意识退后两步:“怎,怎么了?”
沈成目光往下移:“重新规划一下清扫范围,我扫南边,你北边。”
简时午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点头:“好。”
沈成说:“你很热?”
“啊?可能是扫地扫热了吧,哈哈哈……”
就是被你给吓的好吗!
沈成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另一边清扫,让简时午松了一口气。
课间的时候,不少学生来来往往的在走廊上面走,也有不少的社团在搬东西路过走廊,简时午在扫地,就见有学生搬着两个桌子上面还架着不少的杂物路过。
“让,让一下。”
搬运的学生哼哧哼哧的喘气,明显累的不行。
简时午看着摇摇晃晃的椅子,下意识的就让开了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些东西要散架了一般。
“嘎吱嘎吱。”
桌椅被搬运的途中发生了碰撞声响。
就在快要经过长廊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小台阶,不知是因为哪里不平稳,桌子摇晃了一下,在上面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杂物箱子就要摔落下来,千钧一发之际——
“砰”
整个箱子被人顺手接住了。
沈成半只手扶着杂物箱,将箱子推了回去,运送的人劫后余惊,不住的冲他道谢。
然而沈成只是收回手说:“再找个人陪你抬,这样放着不安全。”
搬送的人连连点头,回去找人了。
东西就放在走廊边上,简时午快扫完地的时候,人回来了,同行还带着一个小姑娘,两个人都对着沈成道谢,脸蛋绯红的,对上目光的时候眼波流转,道完谢都磨磨蹭蹭不愿走。
简时午看的在心里啧啧感慨。
又是两个被美色迷惑的少女。
沈成的优秀在于各方面,他学习成绩好,长相好,这样的人,哪怕多看你一眼,也能轻易的吸引到大部分人的倾慕。
然而沈成只是冷淡道别,就走到简时午面前。
简时午疑惑:“怎,怎么了?”
“地扫完了吗?”
“扫完了。”
他紧张的仿佛在接受老师的审度一般,不可谓是不上心。
沈成收拾起打扫卫生的工具说:“去科技楼,黄老师让扫完地去科技楼搬新印好的题册。”
简时午:“喔,好。”
他们这座学校,唯一有个值得吹嘘的地方就是,他们有一座科技楼,这座科技楼有10层,里面还装了两个电梯,不过校长可以说是很抠门,他更提倡爬楼省电策略,所以一般电梯开放的时间是限时的,其余时候要刷卡才能开。
两个人提着东西进来,因为东西比较重,所以要坐电梯上去。
简时午边走边说:“我记得现在过了电梯开放时间了,老师给你电梯卡了吗?”
沈成声音低沉:“嗯。”
“那就好。”
正是要上课的时候,他们刷开电梯,遇到不少来做实验的班级学生也来抢电梯坐,简时午和沈成上去的时候,刚好人基本满了。
“哎!”
有人在电梯外面狂喊:“等等我…”
准备按关门的简时午犹豫了一下,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女孩从电梯的缝隙挤了进来,本来电梯里面的人基本上是正好的站不下了,她为了能有地方,硬生生将站在外围的简时午往里推成了肉饼。
“滴。”
超载警示的红灯亮起,电梯停工了。
里面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在后面出声:“超载了,下去一个。”
“前面的下去嘛。”
“就是啊,不要耽误时间。”
“快点啊。”
简时午也想开口让女孩下去,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呢,女孩就一溜烟挤到旁边的拐角,她说:“这位同学,你下去吧。”
简时问不解:“为什么?”
明明你后上来的,凭什么我下去。
女孩抱着书,目光上下扫了简时午一眼,抿了抿唇,眼底有些轻蔑的笑意:“电梯限载8人呢,我们这里刚好八个人,本来大家应该都能上去的,但是你这样的重量,一个人顶两个,电梯肯定负重,你等下一趟吧,下一趟说不定人少。”
她说完,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传出了好几声低低的,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声。
几乎不用回头,简时午都能想象出他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表情,一定是戏谑的,像是看什么小丑一般。
“同学,让你下去你就下去嘛。”
“对啊,我们都赶时间。”
简时午侧过脸,不知为何,他就是在这一众嘲弄声里,抬头看向了沈成,站在电梯少年身姿挺直,面色清冷,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侧过脸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平静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啊,是了。
恍惚间,简时午在这样的目光里,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无数被众人取笑的岁月里,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居然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瞬间:
“哈哈哈,他好像一个球。”
“肥猪。”
“简时午是丑八怪!”
一开始,他是不喜欢沈成的,直到有一次,他记得,在一众人的哄笑中,只有沈成没笑,是的,只有他没笑,他待自己与旁人无异。
那一瞬间的心动,再难忘怀。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他极其的渴望与沈成亲近,就像是渴望抓住一根稻草一样,当成了精神依靠,饮鸩止渴。
“滴!”
电梯的提示音将人从回忆里打断。
简时午感觉有人轻轻推了推自己,是那个女孩:“同学,别发呆了,下去啊,我们都等着上去呢。”
力道不重,但这推搡过于理直气壮了。
没人注意的人,旁边的沈成在看到这个动作后眼睛微微眯起,周身的气场冷了几分。
简时午还没开口就听到沈成清冷的嗓音:“走。”
他一开口,整个电梯的人都朝他看。
有些人天生带着吸引人的光环,一出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焦点。
简时午一愣,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嗯。”
沈成率先走出电梯,他转身扫了一眼简时午:“走不走”
其实电梯已经不超载了。
简时午犹豫再三,跨步出来:“来了。”
他以为沈成是要带着他等下一趟电梯,可沈成却直接从旁边楼梯开始爬,而之前的电梯门重复打开的原因,之前刷卡不作数了,需要再次刷卡才能启动。
电梯里面的人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
“誰手里有卡?”
“再刷一次。”
“是谁啊?”
电梯里陷入了一片宁静,半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恐怕刷卡的是刚刚下去的两个人,而他们将那两个人赶走,现在誰都坐不成了,纷纷将怨怼的目光投向最后上来的那个女生。
女孩子脸色也很难看,但很快的,她冷笑一声:“都看着我干什么,刚刚说话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话音落,众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另一边
爬了整整六楼,简时午气喘吁吁,双腿都打颤:“好累啊。”
沈成面不改色,甚至都不带大喘气的,他早早就爬到了,站在楼梯道靠着墙,冷漠的看着好不容易爬到的小胖。
简时午脸蛋圆圆,额头都是汗,嘟囔道:“你都不累吗?”
“是你不锻炼。”
简时午实在太累了就靠在栏杆休息,慢慢的,他想起来电梯的事情,回过味来后就觉得有点奇奇怪怪了,有个可能,他不敢去猜,但是他是个直肠子,不问出来的话他又憋的厉害。
终于,在百转千回几次后,简时午开口:“我想问你个事。”
沈成沉默,似乎在等他开口。
简时午擦了擦汗:“我出来的话就不超载,为什么你也……”
沈成的心,他从来都猜不透。
靠在墙畔的人沉默开口:“不为什么。”
简时午抬头看他。
沈成眉眼清冷,吐出一句:“觉得吵而已。”
……
简时午因为爬着楼还喘着气,他的汗往外冒,垂下眼盖住情绪,胸膛上下起伏仿佛做了很多思想准备,终于缓声开口,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
终于说出来了。
不止是今天谢,而是,曾经无数个瞬间,都谢谢你。
在所有的嘲弄里,是你为我保留了那一份尊严,不管是出于何种缘故。
沈成沉默,转身:“歇好了就来搬资料。”
“……喔。”
两个人拿了资料往回走的时候终于进了电梯,简时午眼尖,之前双手都垂着所以没发现,现在捧着题册,他终于发现了,沈成左手食指有划伤,虽然已经止血,也能看出来清洗过了,但是伤口其实还算明显。
简时午愣住了,什么时候伤的?
脑海里面快速播着回放,终定格在了走廊的那一幕,那里沈成接住了杂物箱,可能就是不小心擦到的,其实手受伤是比其他地方痛觉还要敏感的,可是他一声不吭,如果不是看到了,都不会发觉。
回去的时候,已经上课了。
中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简时午还要跟着沈成去把题册送回办公室再去吃午饭,等出来的时候,校园几乎都走的没什么人了。
马路上,他对沈成说:“等我一下。”
中午的阳光很热烈,树荫下,沈成站在,从不远处小卖部跑过来的简时午手里拎着一袋子吃的,他似乎找了好一会才看到沈成,然后隔着距离冲他招手,热切而又充满盛夏的蓬勃朝气,他挥手,边喊:“我来了!”
有一瞬间,可能是因为阳光太灼热,沈成微微晃到了眼,也可能是因为,长久生存在阴暗角落里的生物,骤然接触到太过明亮灿烂的东西都会不适。
但是下一秒,看到简时午手里的吃的,沈成的眸子又暗沉下去,他不需要嗟来之食,也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简时午小跑到他面前,没有察觉沈成的变化,他说:“我买了些东西。”
沈成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简时午却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个小物件:“这个是给你的。”
躺在小胖白白嫩嫩手心的,是一个创口贴,有些简陋,还因为被他握着,有些皱了。
简时午露出憨憨的笑:“伤口要是碰到水,感染就不好了。”
其实他,还是很害怕,很想逃离沈成,一想到以后的那个人,他就害怕的浑身发抖。
但同时,他又隐约明白,没有人是一开始就是那样的。
至少,现在的沈成还不是
他会去帮同学去扶要掉下来的箱子,也会去爬6层楼,也会去指出同学做不出来的题目,现在的沈成,并没有滔天财富,他需要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他需要步行五六公里回到家里,日后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现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生活痕迹,划伤的疼痛一声不吭,其余的悲伤,即便比这更痛,也无人可讲。
至少,在面对这个沈成的时候,简时午觉得,他可以暂时的,不那么害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