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天气,梅菜望一望外面,接着在针线簸箩里面找线配着手里的衣料。本书最快更新地址:【dwz/uIKdA】
压吧虎子懒洋洋的爬上来,圆滚滚的肚皮往上一翻,便悠游自在的在窗台上晒起了太阳,瞧着梅菜弄针弄线,又好奇的把脸凑过来,一双金棕色的大圆眼睛定定的盯着梅菜灵巧的穿针引线的手来。
梅菜笑道:“怎地,难不成入了冬,你也想要做一件衣服穿么?待李公子这一件做完了,给你也缝一个一口钟如何?”
那压吧虎子像是听得懂人话,只是连连点头,望着那件衣服发呆,梅菜见状,将衣服举起来左摇右晃,叹了口气,道:“李公子平素里穿的衣服,恁地华贵,都是最好的绫罗绸缎,我也没那么多零花钱去买,所幸这几日鸳鸯姑娘那里说是有这么些上好的银缎子,说是太过素净,与了我了,拿过来给李公子缝一件衣服,大概也还算拿得出手去。”
压吧虎子颇感兴趣的看着那块布料,那布料乍眼一看,是平平常常的灰色,可是稍稍映着点阳光的地方,去能看出来细密的织锦花纹,流光溢彩的闪亮,委实是个好东西。
“怎么样,好看吧?”梅菜笑的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来:“做个好袍子,正合适。”
隔着窗户,外面的光透进来,压吧虎子愈发觉得温暖了,索性便闭上了眼睛,依偎着梅菜慢慢睡着了。
李绮堂站在碧桐书院的窗前,望着一天比一天光秃的梧桐树,看着这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就叹了口气。
同窗自旁边挤过来,笑问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何事悲秋?”
李绮堂笑道:“自然是忧国忧家忧天下了。”
“你倒是抱负深远,”那个同窗笑道:“想来是在忧上次见过的那个小丫头。”
李绮堂心口一慌,忙道:“不过是相熟的朋友,可还轮不到在下来忧,而且,她好端端的,在下能忧甚么?”
那个同窗挤挤眼睛,道:“家国天下也一切安好,你又要忧甚么?”
李绮堂只得转过身子,梗着脖子答道:“这个么……在下自然有在下的心事了……”
“不过呀,我可是听说,她们家要寻一个入赘的姑爷,便是那个叫杨灏然的。”那个同窗忙道:“我算得上是为了你,四下打探,可是够意思的?去他们家点心铺子买了几斤桂花龙须酥,甚么都问出来了。”
“杨灏然?”李绮堂一下子怔了,也顾不得自己平日里的形象,又急又气:“那是谁?你自何处听来的?在下怎生未曾听梅姑娘提起过?”
“你不识得?”那同窗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连声道:“啊呀呀,那杨灏然也在碧桐书院,你不知晓?”
“也是咱们的同窗么?”李绮堂忙问道:“究竟是哪一位先生的门生?在下委实一丝一毫也不曾听说过的!”
“孤陋寡闻不上心,有你这样钟情于人的么?”那个同窗幸灾乐祸的指一指隔了一道围墙的另一个院落,道:“喏,好像便在那四书堂呢!说是也在紫玉钗街上住,与那梅家的姑娘,素来要好的。”
她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李绮堂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佯装镇定,忙道:“这种事情,倒是也很常见,谁人不曾有一两个朋友?”
那个同窗忙道:“入赘了,大概就不是朋友了,你说是不是?”
李绮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回到了座位上接着拿起来了线装书。杨灏然?这个人,为何名字如此陌生,根本是听都不曾听过的。
心不在焉的到了中午,书生们陆陆续续的出了学堂往饭厅里走去,大瑄子远远的看见了李绮堂,忙招呼道:“李公子!李公子!今日里,可有李公子喜欢吃的清蒸芋头呢!”
李绮堂见这个大瑄子这般热络,也点头笑了笑,一想这大瑄子像是与她相熟的,忙打探道:“不知道瑄姑娘可识得一个叫杨灏然的?”
“杨灏然?”大瑄子低下头:“好像是有些个耳熟……啊,对了,杨灏然大瑄子识得的!上次好像梅菜来这里寻过他,说是家中有事,代了他的家人,教他且回家去的。”
这样说来,她居然已经识得他的家人了?李绮堂皱起了眉头,暗自想道,他们之间难道当真已然订了亲?可这是甚么时候的事呢?说起来,也有一阵不曾见过她了……
大瑄子还在念叨着:“这个杨灏然也是仪表堂堂的,跟梅菜可是般配的很呐!”
李绮堂勉强笑了笑,便自去用饭了,不过这一餐饭,吃的却没什么滋味,连那蒸芋头,好像也没吃出了什么香甜来。
下了学,家丁来迎,李绮堂摆摆手,说是有事,教家丁自去了,自己往紫玉钗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心里一阵别扭,自嘲的想道,也对,这样的私事,她大概也没什么必要要说给了自己来听吧。
想到这里,心头也是一阵空,竟故意躲开了紫玉钗街,不知不觉,居然来到了龙神祠门口上,瓜片倒是正在庭院里笃笃笃的啄食树上风干了的柿子,一见了李绮堂,忙嚷道:“龙神爷,龙神爷!修仙的来了!修仙的来了!”
李绮堂勉强笑道:“不敢当,在凡尘俗世之中,修仙谈何容易。”
龙井居然也难得一见的从龙神祠里探探头,见是李绮堂,也出来了,笑道:“怎地,你又有甚么妖异之要来相询本神么?”
李绮堂苦笑一下,道:“不曾有。不过是觉着,俗世烦扰,陷人太深,还不若清心寡欲修仙去,倒当真是免得了许多的麻烦。偏巧却好像早已脱不开身,正离不开这些个烦恼了。”
龙井咂舌道:“老气横秋的,难不成你今日里看破了红尘?在本神这龙神祠当个道童也好。”
若是在龙神祠当道童,大概每日里都能见到她罢!可是,她成了婚,还会再来么?
看着李绮堂神游天外,龙井不耐烦的说道:“旁的本神也懒得多问,不过傻狍子前一阵子说是要亲手做个什么东西,偷懒偷的也不常来龙神祠了,东西本神也一直没见拿来,想必是本神自作多情,却不是给本神的,是不是给你做的?”
“亲手做的东西?”李绮堂想起来了那个杨灏然,约略,是她要给他一件亲手做的东西罢,便叹口气,道:“在下何德何能,也不是给在下做的。”
“是么……”龙井自顾自的两眼望天:“也罢了,傻狍子那个呆笨样子,还能指望着她作甚么好物件来?”
“梅菜好歹也是个女子,旁的地方呆笨也就算了,针线再要呆笨了,可当真一点子可取之处也没有了。”正说话间,却是梅菜的声音在龙神祠门口响起来了,龙井与李绮堂回头一看,只见梅菜撇着嘴,手里捧着一叠子东西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甚么。
“嚯嚯嚯……”龙井忙假笑道:“当真是说话不能背人,背了人,好话也不好听了,傻狍子,你手里拿的是甚么?说起来,本神的神像上面,有一个披风才好,是了,你这般的善解人意,必定是给本神做了披风了,前阵子瓜片还说,你好像自那烟雨得来来了一方好料子……”
“梅菜改日与莫先生言明了,请莫先生自那香火钱里出了资,雇了整个京城最好的绣娘给龙神爷做一个最好的披风,保准不呆笨。”梅菜干巴巴的说道。
龙井一看梅菜像是不大高兴,忙截口道:“哎呀,当真是的,说不得惹不得,可是大姑娘脾气了,你且等着,这几日本神去一次蓬莱山,等本神回来,给你带几个仙桃来,你且放心,本神不嫌弃你手艺呆笨……请绣娘未免太费时间,这个披风么,本神急着用。”
梅菜忍不住笑道:“龙神爷要披风,梅菜可不敢献丑,给龙神爷笑话了,梅菜脸上还挂不住呢!”说着,倒是与李绮堂行礼道:“李公子今日怎生得空过来了?可不是巧了么?梅菜正想托人把东西给李公子送过去,便见到了李公子了。”
李绮堂忙还了礼,小心翼翼的问道:“梅姑娘要与在下甚么东西?”
龙井显然也很有兴趣,伸长了脖子去看,偏巧这个时候,瓣儿闯了进来,一路高叫着:“龙神爷啊,还请连上次给信女做主,眼下里,几个狂蜂浪蝶对着信女百般纠缠,信女着实是无从取舍,还是在龙神祠里掣签问问是个正经……”说着便一路甩着两只脚往正殿里跑。
龙井见状,难得的脸色发白,一下子唤过了瓜片,闪身不见了,还留下一句话:“待本神自蓬莱山归来,必然给你带了桃子,披风若是忘记了,本神不好与你干休!”
瓣儿哪里瞧得见这个,四下里胡找那签儿,找到了那签儿,回身见了梅菜,忙道:“你走远些,姐姐有些个心窝子里的话,要掏出来说与了龙神爷听,你可莫要趁机听了蹭儿去。”
梅菜见状,只得拉着李绮堂出了龙神祠,留她独个儿在龙神祠大喊大叫去了。
李绮堂给梅菜一拉,心头却跳的愈发的快了,待出了龙神祠,不由红了脸问道:“梅姑娘要给在下的是……”
梅菜微微一笑,道:“这个,李公子想必是忘下了,前一阵子,梅菜答应了,要给李公子亲手做一套衣服啊!”说着,将那手里的衣服抖一抖,展开在了李绮堂面前,正是一件精致极了的袍子,那袍子针脚细密,丝线与布料也都是上好的,李绮堂一下子呆住了,只半张了嘴:“这个,当真是给在下的么?”
梅菜笑道:“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公子带回家里去试试!若是哪里做的不好,给梅菜改了……不,说起来,府上的绣娘手艺肯定比梅菜好,还是给了绣娘……”
“合适,哪里也不用改。”李绮堂笑道:“这是在下最最合适的一件衣服了!”
“公子不是还不曾试么……”
“不消试……”李绮堂望着这件衣服,心下里又是甜,又是暖,一针一线,可都是她给自己缝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件衣服,她做了多久,这件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又是个甚么感觉……心下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却冷不丁的又想起来那个杨灏然了,一个笑一下子凝结了,又小心的问道:“可是梅姑娘给在下做衣服,梅姑娘的那位夫婿……”
梅菜狐疑的望着李绮堂:“李公子说甚么夫婿?”
李绮堂一咬牙,心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事情由她口里说出来,给自己断了念想也好,便答道:“便是……便是那个杨灏然公子,不是梅姑娘将来要招赘的……”
“李公子说三哥哥?”梅菜眨了眨眼睛,笑道:“谁的玩笑话,给李公子听见了?三哥哥自小儿是与我一齐长大的,兄妹一般的感情,怎生成了夫婿了?”
“三哥哥……”李绮堂愣了:“梅姑娘是说,那位杨三公子?”
“李公子叫他小三子便是了,甚么杨灏然,是杨婶前几年因着一个算卦的,给三哥哥改的学名,猛一叫出来,连我都忘了是谁。”梅菜笑道:“爹娘整日里胡乱开玩笑,准是给李公子听了去罢?”
“原来如此……”李绮堂只觉得胸口一块大石头给人移了开来,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想来,是玩笑话,给在下当了真……”
梅菜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这样的玩笑话,梅菜可也算得上是从小听到大。”
李绮堂望着怀里的衣服,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问道:“在下斗胆,想问问梅姑娘,现如今可有招赘的人选么?”
梅菜笑道:“自然是谁对梅菜好,就希望谁能来入赘了,不过嘛,对梅菜好的,可也未必愿意入赘啊。所以一切顺其自然,横竖也是不着急的,月老总会给搭上红线的。”
是,月老总会给搭上红线的。李绮堂也点点头。
可是他们却不曾看见,脚边正有一只老鼠,咬着一条红线,飞快的跑出去了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