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说甚么话!”尤生十分尴尬的说道:“这件事情,小生也是……”
“也罢,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小生也便不再郁结于胸,只让往事随风就是了,其实,小生今日里来,还想着打听一下子,那位玲芸小姐的事情,尤兄台可知道了?”
“玲芸小姐?”尤生皱起了眉头,道:“玲芸小姐怎地了?今日不才未曾出门,也不曾听说……不,玲芸小姐已然与不才无关,她怎么样,不才管不着。黑岩谷;”
“你们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可究竟是曾经有过夫妻之名的!虽说是不曾拜堂成亲,可整个京师,谁人不知到那玲芸小姐是尤兄台的人?”不知为何,这个剪纸片儿人倒是十分激动,微弱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你难道不知道,玲芸小姐为着抗婚,几乎寻了短见?”
“你说甚么?”那尤生猛地站起来,道:“这……这不可能……她不是事事以父母为主,怎生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她……她可还安好?”
“还能为什么,不便是为着你!”那个纸人儿摇晃的越发剧烈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将它那单薄的身躯映照出一个常人一般大的影子来:“虽说不曾出了人命,可是精气神,听说大不如前,只足不出户,以泪洗面,身子骨眼看是垮下来了,现如今,小生劝你还是速速回头是岸,去求一求你那岳父,听了你岳父对你的前途安排,迎娶了这待你一心一意的玲芸小姐,就算不能平步青云,好歹也勿要伤害了他们!”
“不才说了多少次,不才并不曾参与那营私舞弊之案,明明受了天大的冤屈,为何却要奴颜卑膝,去当权者那里逢迎巴结?该沉冤得雪的,是不才才是!”尤生咬着牙,握着拳头,道:“不才,咽不下这口气!”
“你只为着自己的虚名,却置那玲芸小姐为不顾么?”那纸片儿人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大概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喊道:“你不曾做错了甚么,玲芸小姐又做错了甚么?她遵循着幼时的约定,待你忠贞不二,难道说是玲芸小姐错了?”
“这与你无关!”尤生别过头去,倔强的说道:“退婚书,不才早便是写出来的,说的清清楚楚,不才对这玲芸,是恩断义绝!既然她合该要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婆家,那在下一穷二白,又仕途无望,凭什么耽搁人家!”
“这样说来,你以为你退婚,是为着玲芸小姐好?”那剪纸片儿的人失笑起来,道:“小生倒是不曾错看了你!只不过,这当真是对玲芸小姐好么?你对她恩断义绝,她对你还不曾恩断义绝!现如今,你若是肯回头是岸,听从你那岳父的安排,无论是不是能去做官,好歹养家糊口,给家人一个温饱,难道便那样难?”
“不才自有不才的抱负!”那尤生梗着脖子说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待有一日,小生沉冤得雪,那小生自可一鸣惊人……”
“你有什么把握,今生今世,是能等到沉冤得雪那一日的?”那剪纸片儿小人道:“拿旁人的人生,做你的赌注,未免太自私了些!简直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玲芸才对!”尤生别过头去,强忍着痛苦说道:“为何,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等一下,玲芸的事情,为何你要这般的在乎?”那尤生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的问道:“难不成,你便是玲芸家中派来的说客不成?深谋远虑,好不让人佩服!”
那剪纸片儿小人儿顿了一顿,似乎也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你简直无可救药!玲芸小姐,究竟是痴心错付,将你这样自私自利,只为着追逐虚名的人,葬送一生,当真是……”
“果然……”尤生转怒为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一句一句,只是向着自己的主子,亏得不才……亏得不才还将你视如知己……这才是不才的执迷不悟!”
“说起执迷不悟,你们三个,不是半斤对八两么?”龙井突然开了口。随着龙井这一开口,倏然之间龙井身上与我身上又从溶于空中一般的透明,化作了平日的凡间颜色来。
“龙兄台……”尤生奇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为何不才并不知道……”
而那剪纸片儿小人儿早吓得瘫软在了椅子上,刚想顺着椅子滑落下来,早被龙井眼疾手快的一把抓在了手里。
“诶……”尤生连着眨了几次眼睛,却依然是不知所措的模样:“人……人呢?方才那舒兄台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要劝着不才弃了学问,去迎娶玲芸的!人,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居然不见了?”
龙井摇了摇修长的手指,笑道:“你看看,你那位好兄台,不正在本神的掌心之中么?”
说着,龙井打开手掌,那个剪纸片儿小人儿似乎是落入了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全然没有了逃出去的能耐,正瑟瑟发抖,连声道:“小妖不知龙神爷大驾光临,方才施展了这些个雕虫小技,委实了污了龙神爷的视听……”
“这……这是什么东西?”那尤生瞪大了眼睛,似乎这才看到了那个书生的原形,望着这个会说话的纸片儿,周身只是打颤:“这……难不成,是作祟的妖鬼不成……”
龙井答道:“说是妖鬼,也不全然是妖鬼,可若说是人,自然也称不得是人,这,是人的生魂,凝结出来的精气,化作的精灵,叫做书蠹。”
“书蠹?”尤生瞪大了眼睛,道:“书蠹不是啃噬书本的蛀虫么,怎地,怎地竟然会是这一副模样?”
“书蠹若是在凡间,意为吃书的虫子,而那种虫子修成的精怪,却是以吞吃人类思想而生,却因着这个带着人精气的精灵,已然占用了那书蠹的灵体,变成了带着人精气的一种吃思想的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