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捕头也道:“既然是他们烟雨阁自己的事,旁人还是莫要插手为好,也免得给大老爷添麻烦,大老爷日理万机,劳顿非常,大老爷体恤民情,咱们做百姓的,也该知情识趣,不为大人分忧,也莫要给大人添扰。”
众百姓一听,见苏捕头收了这罗妈妈的好处,一字一句都向着罗妈妈说话,也都敢怒不敢言,噤声不语,闹大了只怕也是个冤狱。老大爷一看自己孤掌难鸣,也只得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偏偏那秀才模样的捕快似乎木讷的很,不曾看出其中机关,道:“既然这姑娘有疯病,是买来的,那也该有姓名契约,一看便知。”
“青天大老爷!”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救那女子出火坑吧!”
“谁他妈的藏头露尾,在后面放屁!”罗妈妈脸色大变,吼道:“若是想着在明察秋毫的苏捕头面前弄鬼,可真真是打错了算盘!”
苏捕快只做甚么都没听到,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带着犹自喋喋不休的秀才捕快,大摇大摆的回去了。
罗妈妈大喜,依次白了众人一眼:“你们还是知写好歹罢!我们烟雨阁,那可是皇城根下的买卖,谁也不怕!”说着带人将那女子扶进了烟雨阁。
人们不禁议论纷纷,但个个空口无凭,眼见着罗妈妈与那捕快又有关系,也只得为那女子嗟叹一番,各自散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尚且提着一篮子艾草团子,忙不迭也跟在罗妈妈背后进烟雨阁去了。
一路上看着罗妈妈一扭一扭的背影,心下合计着,不若将事情告诉莫先生,想必莫先生定能还那女子一个公道。烟雨阁能管的了罗妈妈的,也就只有莫先生了。
自打管事婆婆回家养老,烟雨阁的内院便成了罗妈妈的天下,莫先生管理账目,有罗妈妈帮着分忧,倒是一向信任罗妈妈。
我见那姑娘可怜,也不愿意让她落入罗妈妈魔爪受罪,可是我一个小丫头,人微言轻,自然说不上话,心里便打定主意,得把事情诉与莫先生,教他来做主,一定公允。
那姑娘给罗妈妈带到了花厅,一众姐儿早听到了外面吵嚷,也没人去睡,全闻声出来瞧热闹,那姑娘拘谨的看着四周,话也说不出来。
鸳鸯姑娘先问:“妈妈,我听说烟雨阁门口给大风刮来了一个女子,就是她么?”
罗妈妈得意非凡的点点头:“可不是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她怪可怜的,便一时心软,带进了烟雨阁。”便把来龙去脉尽数与姐儿们说了一遍。
女子名节进了这青楼楚馆自然尽毁,罗妈妈这么做,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琉璃姑娘忙上前道:“哎呀,原来是天定的缘分,大风吹来了一个姐妹,以后你也不必客气,只当烟雨阁是你的家就是了,说起来,你当真甚么都不曾记得?”
那姑娘拘谨的摇摇头:“确实一概忘了。”
罗妈妈一拍手:“哎呀,那黄先生只说她几日未进水米,当然饿了。快,来人上点吃食……”罗妈妈眼睛一转瞧见了我,忙道:“梅菜,你送的甚么点心?倒在这里看起野眼来了!拿过来与这姑娘用!”
我忙道:“是与水晶姑娘的艾草团子,待梅菜与水晶姑娘打一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罗妈妈上前劈手夺过了篮子:“你现在倒装起伶俐来!几个团子值得了甚么?”
说着瞪我一眼,将那团子取出,摆在青瓷荷花瓣儿大盘子里与那姑娘送到口边:“姑娘,来,这艾草清心明目,最合适急火攻心的!你饿了,且尝尝滋味。”
那姑娘似是当真饿的够呛,礼让一下,也就吃了起来,姿态文雅,举止稳重,瞧得出断然不是寒门小户出身。
罗妈妈越看越喜欢,连声道:“啧啧,好一个姑娘,妈妈我从头到脚都喜欢!不如你先留在烟雨阁,待你想起来前尘往事,再走不迟,不然的话,你一个弱质女子,要走到哪里去?可也教人放心不下!”
那姑娘忙谢了罗妈妈,道:“多谢妈妈这等心善,我虽不记得自己的由来,可是人情世故,针线笔墨,俱略通一二的,如蒙不弃,愿意留下来,好歹帮衬帮衬,也不白吃饭。”
“好好好……”罗妈妈喜得眉不见眼见:“好姑娘,果然是个知冷知热,心疼人的!不是大户里出来,又怎懂得这许多?你且安心留下,妈妈也给你四下里打听着,他日若是有人寻你,妈妈定然再送你归去。”
“多谢妈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姑娘便要行礼,罗妈妈忙扶了起来,笑道:“姑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们也不好称呼,不如先给姑娘也起一个花名儿,叫起来也方便。”
“不过是个称谓,全凭妈妈做主。”那姑娘道。
“大风吹来的姑娘……”罗妈妈笑道:“有了!就叫落花,怎么样?”
“好名字!”一众姐儿全交口称赞起来:“又风雅,也不落俗套。”
那姑娘也点点头,认了名字。
这时几个小厮着急忙慌的架着一个口中哎呦哎呦直叫的童儿往外走,罗妈妈一眼斜见了,忙道:“你们几个火烧屁股了,这是往哪儿去?还不来认认新来的姑娘,免得闹了笑话!”
一个小厮答道:“妈妈,不是我们不知礼,实在是童儿赶着去瞧黄先生!刚才他在后厨里炸麻花,一下子脚下一滑,一只手按到了油锅里,再不去医治,只怕……”
“什么?”罗妈妈也大惊失色,忙过去看伤情,口中还骂到:“你瞎了!哪有人把手搁进油锅,你要炸鸭掌,也没人吃你的!残废了手,管教你媳妇都娶不上一房!”
落花姑娘也跟着上前看了看,只见那童儿一只手烫的紫红紫红,满是燎泡,惨不忍睹,眼里正含着泪花儿,十分可怜。
落花姑娘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纤纤十指握在了那童儿手上,一众人全呆了,一个小厮忙道:“不是我们不知好歹,知道姑娘心疼他,可是这种烫伤碰不得……”
落花姑娘松开了手,柔声问童儿:“还疼么?”
我低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那童儿刚才还教人不忍直视的手,现下里竟然白嫩如初,一点烫伤过得痕迹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