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兰心里明白,以她和陆家,怎能反抗得了皇帝。
“若是那时,你该怎么办?”他慢慢说完。真受了帝幸,不管是不是她愿意的,当然只有入宫为妃。
陆莳兰身上有些发冷,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在后院永无止境的等待。她从未想过入宫为妃,完全不敢想象,在皇宫那森严之地关一辈子,是怎样的滋味。
再说,她是若不明不白失身于皇帝,入宫还不知是何处境。
霍宁珘继续道:“除非,你与我成亲。否则,你一个男子的身份,我没有办法明着护你。”
陆莳兰一阵沉默,道:“首辅,若是因我而引起你与皇上不睦,以致朝野动荡,那我就成了罪人。”
“你不要多想。若我与皇帝当真不睦,你也绝非主因。”霍宁珘抚着陆莳兰的后背,宽慰着她。
陆莳兰闻言,也有些明白了。
她在朝中多少也能感受,霍宁珘的权力着实太炽,重要官职的任免,财政的分配……许多关键性的决策,都必须得到他的首肯。虽然从表面上看,皇帝的许多旨意,霍宁珘都予以执行,但实际上的决定权,却是掌握在霍宁珘手中。
萧冲邺本身也是个强势的,怎会愿意如此受制于人。只是萧冲邺自己忘记了,最初是他想借霍宁珘的手来铲除豪强旧弊,才会大权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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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如今在权力上得不到满足,就欲通过占有本该属于霍宁珘的女人,来达到另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
而正好,萧冲邺本身就对陆莳兰十分痴迷。
陆莳兰看着霍宁珘,慢慢道:“只是,首辅,我若与你成亲,更会激怒皇上,让你与他之间,成为僵局,甚至死局罢。”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她倒是聪明,一瞬就反应过来。
“是。”他道:“但若是你嫁给我,激怒皇帝的后果,我自会担起来。”
霍宁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陆莳兰看着男子在灯烛下的眉眼,那眸中野心勃勃的光芒闪动,隽美得堪称惊心动魄,令她捏紧了手指。
很快,她再一看,他的那双眼里已又是平静如夜,难以捉摸。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知道,若是往最坏的方向想,历朝历代,无论是帝王铲除权臣,还是被权臣取代,都是一个激烈的过程,充斥着阴谋血腥。
两虎相斗最终的结局,并不能轻易预见。霍宁珘固然强横,然而萧冲邺才是正统。而且,他们若真的斗起来,很可能还有萧家宗室黄雀在后。
两人对视片刻,他又道:“我一会儿送你回去,去见见陆伯爷。”
这是打算要与陆家摊牌,点出她女子的身份了。
陆莳兰闻言忙道:“首辅,你先等我回家跟祖父先说一说,行吗?我祖父……是个很倔的性子。”
霍宁珘看她片刻,道:“好。”
正要送陆莳兰,却有人急急来禀:“七爷,老夫人晕倒了。”
霍宁珘知道是因为自己四哥的事,立即回了国公府。
一见霍宁珘回来,国公府众人都放心了些。大家都知道,要说霍老夫人最疼的,当然还是七爷,平时见到这个孙儿回来,脸上那笑容不知要多多少。
霍宁珘径直去了霍老夫人的院里,问了大夫,竟是真的急火攻心,被气得晕倒,不是装病要挟霍宁珩。不过,好歹现下已又苏醒。
霍宁珘自是去开解老人,道:“祖母放宽心,别再怄气了,您不是一直想看四哥成亲生子?”
霍老夫人神色恹恹,道:“是要成亲生子,那也得是清白的姑娘家。娶个水性的,还不如不娶!公主又如何?霍家当真是瞧不上。”
霍宁珘微微皱眉,道:“祖母,恪淑长公主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怎么不是,她跟那姓洛的,不清不楚那样久。总之,我是绝不可能同意。”
霍老夫人极少这样激动,霍宁珘担心祖母又气出个好歹,也不再多提这事,只劝着霍老夫人喝药。
待霍老夫人情绪平稳些了,霍宁珘才又似不经意道:“祖母,四哥历来只为家中奉献,从不伸手要什么,他这还是头一次对家里提要求。我若是祖母,就同意了,让他先将长公主娶过门再说。”
“以免,若是长公主真嫁到女真,过得孤苦,四哥日后怨起来,影响了感情。”
霍老夫人最怕的事,的确就是与儿孙伤了感情。她看看霍宁珘,只道:“我就知道,你与你哥,历来是一头的。”
却是不想再理睬他,自顾假寐了。
霍宁珩留在宫中时,萧冲邺为示好这个舅舅,就提议道:“要代替皇姐出降女真,那便是将华昭郡主萧檀君,册封为公主,嫁给宣铎。”
宗室之中,论貌美,除了萧慕微,自然就排到了萧檀君。都只当宣铎贪色,寄望能用华昭郡主,亦能吊起宣铎的兴趣。
霍宁珩自是赞成的。
第二日,萧冲邺果然召见宣铎,道:“王子,朕实在深感抱憾,本想为你与朕之恪淑皇姐成就一段良缘,但钦天监卜算之后,发现这位堂姐不宜出嫁北方……且她的生庚与王子的生辰也不利好。”
“为表朕之歉意,朕打算,将朕之堂妹华昭郡主许配给王子,朕这个堂妹,诸多方面都要更胜皇姐一筹。八字亦与王子相合。”
宣铎也见过萧檀君,可是在他看来,萧檀君如何及得上萧慕微。更何况,他并非对萧慕微突然起意,而是思之已久。
人皆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宣铎说是专为萧慕微进京也不为过,又岂会因个萧檀君便被打发。
宣铎也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对萧家皇室的出尔反尔感到奇怪,决定下来查探一番,再做应对。
陆莳兰因为昨晚之事,请假休沐一日,正在家中,门房却来禀报:“公子,外面有位萧中业,萧公子,说是公子的友人,是否要让他进来?”
萧中业三个字,让陆莳兰握着书卷的手顿时凝滞,这正是萧冲邺在河道口与她相遇时用的名字。
皇帝竟然微服出宫,来陆家找她?陆莳兰定了定神,这是在陆家,她不用过于担心。
陆莳兰来到府外,果然看到皇帝,她垂着眼,上前以“萧兄”相称。
萧冲邺自是提出要与她单独谈谈,陆莳兰没有将他往自己院里引,只是在正堂作接待。
两人没说几句话,萧冲邺便沉默下来,眼神也渐渐变化,他问:“昨晚的事,你知道了,是吗?”
陆莳兰没有看他,保持着不直视圣颜的态度,只平视前方,答:“皇上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槿若……”萧冲邺来拉陆莳兰的手。
指尖触及她手背的瞬间,陆莳兰仿佛被刺到一般,用力挥掉他的手,人也后退两步。
萧冲邺看着她,目光沉郁,含讽低笑起来:“这样怕朕……还说你听不懂。你果然知道了。”又慢慢道:“不错,朕早就知道你是女子。”
陆莳兰声音冰凉如水,道:“皇上是几时知道的?”
“在河道口的时候就知道了。”萧冲邺如实答,目光有些悠远。“你不知道,当发现你是个姑娘的时候,朕有多高兴。”
萧冲邺这意思,当然是不会追究她的欺君之罪了。陆莳兰的面庞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他是个完全的陌生人。
“看着朕!”萧冲邺突然厉声命令,他无法接受陆莳兰这样冷淡。
他冷着声音,又似带着怜惜:“你以为,霍宁珘是真心爱你?不是。他早就想对朕取而代之,却苦于师出无名,正好,你出现了。觊觎舅母,夺妻之恨,是最好的借口!”
“你好好回想一下,最初他对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看在眼里?他是在知道朕爱你之后,才抱着要利用你的心思,想要先娶你,再推你出来,做那个令舅甥反目的祸水!”
“我那小舅舅有雄心万丈,却是寡情少爱。他不是真的爱你,我才是。他算准了我放不下你,这才接近你。莳兰,你相信我!”
陆莳兰并不说话。听萧冲邺说完,只垂眸轻抿着唇,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萧冲邺见她这反应,自是愠怒,突然道:“既然朕来了,就去瞧瞧陆伯爷吧。”
陆莳兰一怔,想要喊住他,却见萧冲邺已大步离去。
陆伯爷早已听人禀报说皇帝来了伯府,待看到人时,自然表现得受宠若惊,激动不已。
直到萧冲邺说出陆莳兰是女子的事,一派要追究的架势,陆伯爷才诚惶诚恐,骇然俯跪在地,道:
“皇上,请宽恕陆家的欺君之罪。皇上也知,莳兰的爹是个什么样子。那不肖子早年便好闲嗜赌,陆家都快被他败光。皆是因老臣一己私念,不愿得看陆家就此倒下去,才将孙女扮作孙儿,希望她能使陆家重耀门楣,还请皇上恕罪,只处置老臣一个,饶恕陆家其他人!”
萧冲邺亲手将陆伯爷扶起来,倒是恩威并施说了许久,最重要的意思便是——“不可将陆莳兰再许给霍宁珘,否则,必问陆家欺君之罪!”
“是,是。”陆伯爷赶紧应下,借机表达一番对皇帝的忠诚。待送走萧冲邺后,脸上哪里还有一点畏惧,反倒露出一抹冷酷得色。
陆莳兰担心皇帝又折回来找自己,索性出了门避开。
她随意找了个酒楼,发了小半日的呆,发现偶尔这样发发呆也不错。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待在都察院,哪怕累点儿,心中却很充实。
可现在,她的前途命运到底会如何,却是连她自己也不知。
见霞色渐渐在天空洇开,陆莳兰站起身,决定去找师兄。
她本就十分想念哥哥,经过昨晚的事,愈发想念。打算去问问裴夙隐,如何能给陆槿若送去书信。
到了裴夙隐住的宅子,门房都认得陆莳兰,裴夙隐更是特地交代过,便没有通传就让她进去了。
她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意料外的人。
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从正堂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玄黑大氅,而另一个穿着暗朱窄袖袍子。正是霍宁珘与裴夙隐。
这两人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位姑娘。
一个身穿华美粉色罗裙,上身是素粉,下身裙幅编绣暗纹棠花,头上带着明珠环,笑得格外甜,是霍灵钧。
另一个却是宋情,陆莳兰并不认得,只是觉得那姑娘气质颇为特别,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殊丽,穿着宝蓝地织花的裙子,发髻上是粉玺蓝宝交嵌双鱼纹对簪,米珠流苏拂在脸颊,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陆莳兰愣了愣,注意到霍宁珘扫过来的目光,立即上前行礼道:“首辅。”又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情人节快乐,晚安。
感谢一只松鼠的火箭炮,26864636、liwan122、冬天有灵芝、渡渡鸟、用户55喵、子夜、唢呐吹起来、25245778、画骨成沙121、六月亲的地雷,还有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