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征昊也没有想到,霍宁珘来得这样快。
今早才得到通知,让准备房间,本尊接着便过来了。还好他一刻也没敢怠慢,将事情安排得快。
冯征昊便催促陆莳兰,道:“你再去瞧瞧首辅的房间布置得如何,可还有什么缺的。”说完赶紧去都察院外迎接霍宁珘。
陆莳兰立即答是而去。
她站在署房里,见大件的桌椅、书架都有,小到笔墨纸砚都已备好。但陆莳兰觉得,霍宁珘的笔墨、杯盏和一些小物什,必然是他专用的,有人带着呢。
陆莳兰心细,见这房间角落里有一尊“小径山行”的落地香炉,外头倒是擦得光亮,她揭开松鹤缠的炉盖一瞧,里面不仅有陈旧的炉灰垢,还有不少黑色的粘物,也不知是什么,揭盖儿便飘出一股怪味,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清理不干净。
陆莳兰便朝聂书云道:“书云,先叫人将这鼎炉搬出去,清理好了再搬过来。”
“是。”想着首辅快到了,聂书云担心来不及再去叫人,便只好自己将鼎炉搬走。
果然,聂书云前脚刚走,很快,冯征昊便领着霍宁珘进了房间,问:“首辅您看看,对这署房的安排可还满意?”
霍宁珘随意看看四周,对都察院的办公环境倒似没有太多要求,只道:“洁净即可。”
冯征昊微松口气,又道:“那首辅在都察院期间,一应公务由陆御史负责随侍,您看可好?”
霍宁珘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陆莳兰,慢慢道:“行。”
王奚可不熟悉都察院的工作,肯定是要有一名御史专为霍宁珘效劳。王奚闻言看了看嘴角带笑的陆御史,又看看自家“平平淡淡”接受了这个安排的七爷,心里头只有两个字的感想——啧啧……
霍宁珘便让冯征昊先下去了,又看了看王奚,王奚立即会意,去到屋外,还带上房门。
霍宁珘重视和研究巡视监察工作也不是三两日了,他既对都察院的工作不满意,自然提出要修改部分监察机制。
他便口述,让陆莳兰来记。
第一篇便是对基本准则的完善。从监察人员应当如何选派,专项巡视与综合巡视的分派与重点事项,工作流程与措施的改善,都察院内部的管理,到业绩的考核,都逐一提出见解。
陆莳兰笔势疾飞,越是听,心中越是惊讶。霍宁珘身为首辅,要过问的方方面面实是繁多,并非专擅巡视监察工作,却能提出如此多的精辟见解,可见此人的心智实在拔众。
或许是因霍宁珘站得高,看得远,或许是因他的身份可以令他敢说旁人不敢说的话,这篇草案中展现的抚绥万方的气魄,更是叫人感到折服。
且他思维极为锐敏,只是腹稿,便一气呵成,除了偶尔略微的沉吟,竟几乎没有停下过。陆莳兰几乎是沉浸在霍宁珘那低越的声线与深刻的文思中,提笔记个不停。
因快念完了,霍宁珘便站起来,来到陆莳兰身后,看着她写字。这才发现她脑后的发间沾了一片嫩绿的新叶。蜷曲的一小缕叶子,夹在细柔的发丝里。
鬼使神差地,霍宁珘便略抬起手,打算帮她摘掉。
见首辅的声音突然停止,陆莳兰以为他是在考虑要修改哪一处,便转过头来看对方。
陆莳兰的这个动作,却是令霍宁珘的手指一滞。
竟是陆莳兰的嘴唇正好擦过他的指尖。他的触感向来敏锐,那柔软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擦过,已经分开了,但酥麻麻的感觉,却仍然留在指腹上。
陆莳兰的唇形很美,小巧而饱满,嘴角翘得自带了三分甜,即便没有品尝过,只是看看,也知道会有多么的香软馥郁。
霍宁珘垂眼注视那抹樱红,呼吸重了一瞬,随即掩下目中汹涌。
陆莳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亲到首辅的手,微愣之后,面上发热,她立即站起身道:“首辅,下官……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她是真不知道霍宁珘的手朝她伸到这样近的距离,否则,怎样也不可能回头。不过话说回来,首辅的手朝她伸得这样近,是想做什么……
霍宁珘当然知道陆莳兰不是故意的,毕竟她不久前才拒绝了自己的求娶。现在又用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微戒备的眼神看着自己。
霍宁珘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要是真打算把她怎么样,她戒备有用?
便朝她露出一笑,语气却是深沉:“陆御史头上有片叶子,我打算给你摘掉。”意思是,你多想什么?
“原来如此。”陆莳兰忙道。她抬起手在自己头顶和脑后摸了一摸,果然摸到一小片树叶,不知是在哪里沾到的。
她便取下了那叶子,朝他笑着道:“谢谢首辅。”说完,想到先前亲到他手指的瞬间,有些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多说话。
霍宁珘略微颔首,没有再多留,道:“我先前讲的,你再好好梳理梳理,晚些我过来看。”
“是。”陆莳兰赶紧应下。
陆莳兰将霍宁珘交办的任务完成,已是午时,便与聂书云相约去饭堂用饭,正在廊上走着,突然被人重重碰了一下,险些跌倒,聂书云赶紧搭手扶住了她。
撞她的人倒是说话了,道:“哟,抱歉,方才没看到陆御史。”
陆莳兰看向对方,是她的同僚,同为监察御史的钱红舒。不过,对方的年纪比她大了十岁。
陆莳兰听出了钱红舒话中的不友善,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钱红舒“道歉”完便转身走了,也不指名点姓,一边走却是又一边道,道:“也不知私底下是怎么巴结副都御史的!才来都察院多久?什么好事都轮到他。连在首辅面前混脸熟,也是交给他去办!副都御史也是不怕这些毛头孩子办砸了事!”为表不屑,这钱红舒还阴阳怪气笑了一声。
这说的是谁,还用问?当然摆明是陆莳兰。
聂书云对着这番指桑骂槐难免愤慨,就要上前理论,陆莳兰却不用别人帮忙出头,倒是自己略提高声音道:
“钱御史若是觉得副都御史的安排不合适,你大可以向他建言,你甚至可以直接向首辅进言,撤换掉我。在我面前说这些,可没有任何用处。换不换人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是不是?”
钱红舒这样的人,陆莳兰从念书到入仕以来,看得多了,根本不可能对她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
钱红舒看着陆莳兰,脸色铁青,片刻后,不发一言地走了。
聂书云便道:“御史,这钱御史度量如此狭小……倒是很容易心生扭曲的。咱们要不要查一查他。”
陆莳兰沉默少顷,淡淡道:“嗯。”
陆莳兰一整日都在都察院,就因为霍宁珘说了一句,他晚些还要回来看草案。因此她也不敢去哪里。
等到近傍晚时,霍宁珘约莫是处理完别的事,果然又过来了。
看完她梳理后的草案,倒是很满意。便提出顺道送陆莳兰回家,她当然是答应。
谁知,回到府前道别之后,陆莳兰听到男人在身后问:“陆御史,我送你回府有几次了?”
她忙看看霍宁珘的神情,琢磨他这样问的用意,答:“首辅亲自送下官已有五回。”
霍宁珘倒是笑了笑,道:“五次,那你可有一次邀我进你屋里坐坐,喝杯清茶什么的。”
陆莳兰不料对方是这意思,略微沉默,自己那小院子……她的确没想过邀请霍宁珘去作客。她虽未去过霍宁珘住的寝院,但长骁侯府却是去过好多趟,两两对比,她那里并没什么好值得去坐的。
便说:“首辅千万别多心,下官也并非有意失礼,只是想着,我那屋子里外都简陋,也没有什么是值得令首辅特地进去坐坐的。贸然邀请首辅去作客,惟恐耽搁您……”
霍宁珘既不说话,也不让马车走,就这么坐在原处,冷沉沉看着她。
“……”陆莳兰瞧着霍宁珘这态度,琢磨片刻,只能道:“那首辅……请随我来。”
霍宁珘这才满意了,从车上下来。
陆莳兰回京不久,还没有邀人到家里做过客,因此院里的下人看到公子今日竟带回个朋友,而且是这么一个,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只可仰视的朋友,都有些诧异。
最惊讶的还是要数季嬷嬷和阿眸了。不过两人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公子!”阿眸笑着跑出来迎接陆莳兰,便看到跟在陆莳兰身后的霍宁珘。脑中轰地一下响,莫名地就觉得这个男人,比以前任何接近她夫君的人都要危险。一双亮盈盈的大眼就这么盯着霍宁珘,轻皱了皱眉。
季嬷嬷则是既喜又忧,这首辅都要公子这里来作客了,可见两人关系着实是很好!阿眸这丫头片子,她以为她老婆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想霸占着她家姑娘。便沉着嗓音训道:“阿眸,你先下去,公子有客人!少往前凑。”
霍宁珘当然不会管别人怎样想。
他径直便进了屋,经过明间,先看了看陆莳兰的书房。布置得干净清爽,从窗棂到槅扇,再到家具,皆是一色黑漆,香几上只摆着两盆绿植。除了案头一个造型俏皮的卧鹿臂搁,几乎没有女孩子的痕迹。
陆莳兰亲自为霍宁珘沏好茶,端了过来,却是一愣,发现霍宁珘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走到她的寝间里去了!
霍宁珘的确是负手站在陆莳兰的卧房里,又打量了一番。
陆莳兰房里这张床,实是半分也没有女儿香闺的雾帘低垂的感觉,线条硬朗,与她本身半分也不搭。至于胭脂香粉,妆奁首饰之类的,当然是一概没有的。
想起他的妹妹隔三岔五地便要添置新衣新首饰,霍宁珘难免微微蹙起了眉。
陆莳兰赶紧放下茶水,追进去,道:“首辅,您……怎么进了下官的卧房?”
霍宁珘淡淡看她一眼,道:“你不是男人?到你房间里看看怎么了?身为友人,别说只是看看,我就是在你这儿借宿,怕也是不该拒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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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莳兰已然愣住,她完全不懂霍宁珘这话的意思。他不是……都同意解除婚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冬天有灵芝的火箭炮,一只松鼠6,哦漏、287133、jg、胆鸡呀、alice、2398474、宁静海、liuyue亲的地雷,还有浇灌营养液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