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来到门前,道:“抱歉,陆御史,方才是小的不小心碰到花盆。”
对方貌不起眼,身材挺壮实,皮肤偏黑,背微驼,陆莳兰和聂书云都认识对方,这个人也是刑部的,是昨天刚死的曾一灏管理的书吏,刚巧也姓曾。
这个人又道:“陆御史先前过来刑部查问情况时,小的有事没在部里,现在是特地过来看看,大人您可有别的吩咐。”
陆莳兰闻言,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对方,道:“请你照着为我清理这些案卷。”
“是。”那曾姓书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书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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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书云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刚才离开的中年人,道:“御史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有可能混进了咱们三法司里,与咱们共事着?”
陆莳兰颔首:“不错。”比方说方才的胥吏、狱典和勤务人员等,若是凶手有心,依靠一定钱财或人脉,获取这些身份并非不难。
想到那个连杀三人的凶手,有可能就以同僚的身份隐藏在三法司里,此刻正像条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窥探着下一个杀人目标,陆莳兰便不由头发发麻,一股冷气在背后蹿。
聂书云亦是紧皱着眉,深以为然,他突然道:“不过,御史,我有个疑惑,说出来你别介意。为何……唯有你收到了那恐吓信,至今安然无事?”
“我也在疑惑这一点。”陆莳兰沉默片刻,又道:“或许,我也该从自己身边入手查查。”
聂书云正是这个意思,便颔首道:“御史,那我先去查查方才过来的这位?”
“好。”她同意道。
陆莳兰手里的事务多,还有别的事得亲自办。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端午快到了,街上兜售时令之物的商贩也多起来。
艾草菖蒲、五色葵榴、彩绘凉扇、长命缕、艾虎、经筒、香囊、木刻或骨雕的小龙船等。
很多人家自己也做,但外头的商家为了盈利,花的心思总是更巧,手艺也更精。哪怕不买,光是看看,也能找到些乐趣。
陆莳兰想着要给阿眸买点儿东西回去,回家前便先去街上逛了逛。
有一家卖粽子的,那店家瞧着像南方人,手格外灵巧,一匹翠绿的箬叶被他五指一梳,便有一端分开成规整的数条叶缕,他又另取了一张箬叶,加入精心调制的香陷粽米,手指来去穿梭,手中便出现了一只开着屏的袖珍孔雀。
旁边还有小猪、小猫、游鱼、螃蟹等各种形状的编花粽,当然,为了做造型,这些粽子都只包了很少馅料,属于中看不中吃。陆莳兰看着可爱,便打算买几个。
她耳旁突然响起一道清美的嗓音:“陆大人。”
这声音,陆莳兰一听过就忘不了,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回在梦琅旨暮倒媚铮阋驳溃骸昂倒媚铮阋怖绰蚨鳎俊
含璧很懂得展示自己的优点,今天穿的是一袭水红云罗裙,脸庞画的也是桃花妆,着实明丽非常。她礼貌地陆莳兰点头,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陆莳兰便让出最前面的位置,让含璧先挑选,含璧似乎习惯了男性对她的优待和追捧,果真先挑了几只,陆莳兰这才买了自己看中的粽子。
含璧随着陆莳兰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主动提起道:“上次在梦琅郑蛴辛轿灰冢也环奖憬病n铱瓷匣芈酱笕硕泽眢笾制奈舶闳羰窍胙眢螅锌湛傻轿夷抢镒2桓宜抵傅迹辽倌苡肽憬涣饕欢!
这含璧倒是观察入微,陆莳兰也有些佩服对方,果然,能成为众位世家公子追捧的对象,光有容貌是不行的。
陆莳兰觉得含璧的箜篌声的确让她喜爱,便应承道:“好啊,含璧姑娘邀请,荣幸之至,有时间一定登门。”
含璧又说了几句,突然道:“陆御史与七爷……似乎很熟。”
陆莳兰微怔,道:“实则,我与首辅,还没有含璧姑娘与他相熟。”她与霍宁见面的次数,数也是能数得过来的。
含璧显然不信,当对方自谦,只含笑不语。能被霍宁带着见霍宁珩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交情?
除了霍宁珩,她也没有别的能接近霍宁的法子,眼前这个陆槿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像陆槿若这个年纪的愣头青,含璧根本都不需要做什么,甚至连个秋波都不用抛,只要适时笑一笑,便能迷倒一片。
因此她才以箜篌与对方结交。
因着刑部官员的命案才出,陆莳兰也不敢在外逗留太久,打算赶在天黑以前回府,便与含璧告辞。
她回到伯府,刚踏进自己院子,却是见父亲陆连纬在里面等着自己,她便上前道:“父亲?”
陆连纬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几只编花粽子,问:“买这些做什么?又是给阿眸买的?”他似是不满道:“说起来,端午到了,你去给首辅送节礼了吗?”
陆莳兰微怔了怔:“没有。”
陆连纬瞥她一眼:“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这些还用我教你?三节两寿,你居然不知登门拜访。你原先给你的老师不送吗?”
“老师不一样啊。”陆莳兰皱眉道:“我现在身为御史,怎能助长送礼之风。”
“莫非你们副都御史冯征昊从不给上头送礼?”陆连纬呵呵地笑:“再说,谁说让你送礼就一定是送名贵之物?只是叫你去向首辅表个态度,不能叫他觉得你忘恩负义,调回京了就把人情忘到脑后!别人想进长骁侯府的门都没路,你去译这样久的书,竟还是白去了。你不是立志当都御史?以后还不是首辅一句话的事。”
陆莳兰站在原地没动,这动作惹恼了陆连纬,道:“你必须去!走,现在我就押着你去给首辅送端午贺礼。”
陆莳兰想了想,道:“知道了。不用押我,我自己去。”
她父亲是个爱交狐朋狗友的,之前从不过问她在官场交际,她也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反常。但她也想过了,的确,端午赠礼本就是香包、绣符等物,并非定要华奢,她走一趟也是应当。
但香包那些都是女孩子送人的,由她送给霍宁不合适。
想到端午亦有赠扇的旧俗,陆莳兰便找出自己新写的一柄扇子,雪白的素丝折扇,紫竹骨条的,用章草题的一首海棠诗。她看看这柄略显简朴的扇子,顶着被霍宁嫌弃的可能,揣着扇子出门了。
到了长骁侯府门口,陆莳兰也不知道这么贸贸然前来,霍宁在不在家,便上前问门房。
门房往里边去禀报,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引陆莳兰进去。
长骁侯府的确是大,陆莳兰这次被引至之处,她之前并未来过,只觉芭蕉新绿,步步可见叠瀑飞泉,水声淙淙,水多的地方在这夏日自是尤其清凉,进了这水景楼阁,却见霍宁在宴客。
陆莳兰没往凉阁里看到底有哪些客人,她拿着扇子站在芭蕉树下,想让蔺深代霍宁收下,便算表达心意了。
岂料,蔺深说首辅让她进去。
陆莳兰还没跨进屋里,便见霍宁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道:“大晚上的,你还到处跑什么?”
陆莳兰听明白了,他是指今天又有三法司官员被害的事。
霍宁的身形太高大,又在门口,将陆莳兰的视线拦住了。她也看不到后面有哪些人。为了不打搅他与友人聚会,她便取出了自己的“陋扇”,道:“下官是来祝首辅安康。”
对方还没说话,陆莳兰已先听到谢遇非的声音:“槿若不错啊,还知道给七爷送扇子。哥哥我也要啊,回去了记得给我送一柄。”
霍宁看凑过来的谢遇非一眼,对方立即闭上了嘴。他这才接过陆莳兰的扇子,没打开,只垂目掠过,道:“过来坐罢。”
这显然是在叫陆莳兰了。男人转身走开,她的视线毫无遮挡,这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本该在西林苑的皇帝居然也赫然在座。
萧冲邺显然是听清陆莳兰方才的话了,又见她跟在霍宁身后走过来,低头摩挲着手中玉杯,掩去眼中阴郁。
看到萧冲邺,陆莳兰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些不悦,她给首辅送了礼,却没给皇帝兼友人送礼。唉,她父亲要是知道她因首辅却得罪了皇帝,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莳兰还浑然不知,她这因担心萧冲邺有“想法”而微微蹙眉的神色,已经将她刚刚才送过礼的首辅也得罪了。
她立即上前向皇帝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