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池珍后,池棠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转身回屋,唤来了轻罗。
“画屏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池棠问道。
此时再想起昨天轻罗听到画屏不能去固安侯府时的若有所思,就格外耐人寻味了。
轻罗微微一怔,点头道:“原本也是想提醒乡君不要带上画屏,后来见画屏受伤不能去,就没有多嘴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棠绷着脸恼怒道。
轻罗没料到她会这么生气,惊慌解释:“固安侯老夫人深居简出,婢子只随郡君见过两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此也不敢十分确定!”
见池棠眉头深锁,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轻罗软了语气劝慰道:“其实乡君不必太放在心上,人有相似,画屏纵然长得像固安侯老夫人,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毕竟尊卑有别,要是带她去了固安侯府,有冒犯老夫人之嫌——”
“薛郡君知道吗?”池棠问道。
“应该知道吧……”
池棠猝然起身:“备车!去齐国公府!”
……
“我知道啊——”
薛筝枕着左臂躺在贵妃榻上,凝脂皓腕压着银绣鲛绡,嗓音里都带着靡丽和慵懒:“看出来的人应该不少吧?别人不知道,卢攸肯定是能看出来的。”
池棠回想了一下,卢攸确实对画屏有几次额外关注。
但这些女孩儿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真的是一点痕迹都没露!
薛筝斜看了她一眼,见她两颊鼓鼓,很是气恼的样子,忍不住坐起身戳了戳她的脸颊。
池棠躲开,怒瞪她一眼。
薛筝吃吃笑了两声,手臂往她脖子上一揽,往身边勾来,懒洋洋地说:“这个事情吧……怎么说呢?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只是相似而已,好端端的,谁去嚷嚷?把个婢女跟固安侯老夫人放一块儿提,不是故意跟固安侯府过不去吗?”
池棠瞥了她一眼:“好端端的?那什么时候算不是好端端的?”
“现在不就是?”薛筝捏了捏她的脸,“时候到了,不就有人提醒你了?你以为你那个二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凭她的身份,能见得到固安侯老夫人?”
池棠拍开她的手:“你不能直接告诉我?还闲得拐弯抹角找我二姐姐传话?”
薛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我闲吗?我闲着吃吃喝喝不快活?轻罗不是在你那儿?你还需要别人提醒?你二姐那里是杨四告诉她的!”
池棠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杨四是谁。
当初池珍出嫁的时候,来了不少闺中好友送嫁,杨四就是其中之一。
好像当时杨四就说过画屏面善,不过那时谁也没放在心上。
池棠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只是这样?”
就算是她,乍一听画屏和固安侯老夫人容貌相似时,也下意识地多想了许多,她就不信薛筝什么都没想。
薛筝笑了一声,收紧手臂将她拉近,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让人查过了,固安侯府没有丢过孩子,但是不是有哪个男人在外留了种就不好说了,我也没那个兴趣去翻固安侯府的底子,要是被人家发现了也挺尴尬,是不是?”
池棠沉吟不语。
如果只是画屏和固安侯老夫人相似,她也没兴趣去翻别人的家私,但其中还穿插了一个匡大。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从画屏身上查,只是我得提醒你两件事——”
薛筝收敛了慵懒笑意,语气冷静道:“首先,固安侯府家大业大,难免有些秘密是外人碰不得的,为了一个婢女,值得吗?”
“再者,就算你查出了什么,固安侯府会有什么反应也很难说,固安侯老夫人最重出身和家世,而画屏毕竟为奴这么多年……”
鲛绡薄凉,肌骨沁冷,贴在脖子上,令池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薛筝又笑了一声,松开她的脖子,又躺了回去。
池棠回头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到底有多像?”
薛筝眼眸半阖,懒洋洋道:“差不多七八成吧,你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
七月初六,固安侯老夫人八十大寿。
赴宴还家,池棠直冲到画屏面前,屏退诸人,问道:“你对你的父母还有印象吗?”
画屏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愣了许久,才答道:“记得不多,从前家里是种田的,有几亩地,后来欠了债,都卖掉了,后来……”她抿了抿唇,“他们都没了。”
池棠想问怎么没的,怕她伤心又不敢问。
不料画屏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爹是喝醉酒掉河里淹死的,我娘带着弟弟改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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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棠只觉心里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疼得眼睛都湿了:“他们、他们对你不好吗?”
画屏拿着帕子替她擦泪,柔声道:“没有人比姑娘对我更好了。”
池棠抽噎了一下,问道:“你家一直在景城郡吗?”
画屏点头:“从我有记忆就没搬过家。”
“景城郡哪里?你还记得具体在哪儿吗?”
画屏脸色变了变,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棠摸了摸她的脸,又想哭了:“如果、如果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画屏的目光涣散了一瞬,突然笑出声来,轻声道:“我小时候经常会这么想,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目光聚起,重新落在池棠脸上,柔柔一笑,道:“以前没有的,现在也不需要了,给我个做官的亲人,我也会像夏辉那样,不知道如何自处,反而是在姑娘身边就很自在。”
池棠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怎么说。
见到固安侯老夫人的一瞬,她呆住了。
七八成相似,薛筝绝对说得保守了,倘若固安侯老夫人年轻个六十岁,也许就是和现在的画屏一模一样。
这让人如何不多想?
固安侯府,范阳卢氏,北州冠族,数百年的名门世家,根本不是夏辉和周家可以比拟的。
如果真是那样高贵的出身,为什么会沦落为景城乡民之女?而后又沦为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