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和随从留在十里亭附近,父女俩回了十里亭,一个上马,一个上车,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城门驶去。
差不多到了城门外,池棠忍不住从车窗探出脑袋,正好看到禁卫军的队尾进了城门,想往队伍前面看,却隔了巍峨城门,看不到更多了。
太子仪驾及迎驾公卿都进城后,城门便空了下来,池棠一眼就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伯父一家。
感觉到伯母尹氏的目光朝车窗飘来,池棠忙放下了车帘,不自觉地挺直坐好,双手捏成拳,放在膝上。
“姑娘怎么了?”冬芒奇怪地问。
画屏愣了愣,倒是反应过来了,握了握池棠的手,柔声道:“有府君在,再不会让人欺负了姑娘。”
“谁欺负过姑娘?”冬芒竖眉问道。
池棠摇摇头:“小孩子玩闹而已,算不上欺负。”
阿娘刚去的时候,爹爹顾不上她,她被尹氏养过几个月。
尹氏虽然比阿娘严肃一些、规矩多一些,对她也还算怜爱。
后来她被二姐姐从榻上推下撞倒茶桌的事其实也是个意外,只是尹氏担心女儿受责罚,隐瞒了她被烫伤割伤的事。
那时奶娘也病倒了,还是锦屏不管不顾闹到了爹爹面前。
锦屏曾经这么紧张她,怎么后来却……
冬芒见她神色郁郁,忙安慰道:“姑娘别怕,我们有青衣姐姐在——”转向青衣,“青衣姐姐,你会一直在吧?”
青衣犹豫道:“主子没让我回去,就一直在。”
池棠看了她一眼,叹道:“大姐姐一个人在外行走,比我危险多了,你有机会还是回到她身边比较好。”
青衣低头默默。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有人恭敬唤道:“二叔一路辛苦了。”语声温柔,是大堂兄池兰泽。
池棠扶着侍女的手钻出马车,正好听到池长庭格外冷淡的一声“嗯”,抬头一看,却见他丢下池兰泽转身过来扶她。
池棠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扶着他的手下车时,稍微探了探头,看到了大堂兄池兰泽。
池家能出一个池长庭,其他人的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池兰泽气质温文,容貌俊秀,跟池长庭是不能比,但是在同龄人中也是极为出色的,否则怎么会引得萧彤对他一见倾心、芳心明许?
“这是四妹妹吧?”池兰泽也看到了她,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我是你大哥哥——”将她略一打量,笑容加深几许,“多年不见,四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当年离开时才这么点儿高呢!”说着,手比了比。
池棠红了红脸,松开父亲的手,朝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叫了声“大哥哥”。
说了这两句,大房其他人也迎上来了。
各自见礼之后,池长府看了池棠一眼,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池长庭的肩膀,道:“二郎这次回来,就留京不走了吧?”
池长庭微微一笑,道:“官职考核委任,还需等吏部消息。”
池长府脸色一沉,随即又恢复常态,朝尹氏使了个眼色,揽着池长庭笑道:“二郎一路辛苦了,我们回家再说!”
尹氏及子女虽然也是乘了马车出来的,可为了显得亲近,特意带了两个女儿一个幼子上了池棠的车,这么一来,马车就有点挤,侍女们只好换了一辆车,只有青衣默不作声地将莫七的车夫位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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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棠被她们包围着,有些不自在。
前世她进京的时候,大伯母也带了儿女们来城门接她,看到她一身重孝也是心疼落泪。
大伯母一直待她不错,只是始终隔了一层,亲近不起来。
可是现在怎么突然亲近起来了?很不习惯啊……
“小四都六年没回来了,伯母和你姐姐们都很惦记——”开口惦记,闭口想念,着实温柔慈爱。
池棠一边听,一边随口应着,眼睛却忍不住去看大伯母怀里的男童。
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生得十分漂亮,但是漂亮的小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不停地企图挣脱尹氏的怀抱想要往外看。
尹氏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将怀里的男童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小四走的时候还没有小五呢!”
又对男童柔声催促:“小五,叫阿姐。”
男童皱着脸道:“刚才不是叫过了吗?”
尹氏顿时沉下了脸。
池棠忙道:“刚才是叫过了,不用叫了!”
她才不想被池兰川叫姐姐呢!
……
回到池家,池棠被尹氏送去安置,池长庭则被池长府喊去了书房。
门一关,四下无人,池长府说话就直接了。
“你已经外放六年,这次回京,就不要再出去了,齐国公那么看重你,三省六部九寺,总能给你挑出个合适的位置!”
池长庭面色淡淡落座,还是那句话:“官职考核委任,还需等吏部消息。”
池长府忍了忍,在他对面坐下,又劝道:“你不能总在外,再过几年,京里还有谁记得你?别人不记得也就算了,要是陛下和齐国公也忘了你,到时候你想回来都难。”
池长庭起身道:“对了,我晚上还要进宫赴宴,先回去准备准备——”
池长府忙将他拉住,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你回京任职,我们兄弟也有个帮衬,明年大郎就要参加会试了,你作为叔父,不提点他一些?”
池长庭失笑道:“兄长也是进士出身,何需我来提点?”
池长府脸色一僵,冷冷道:“你到底肯不肯留下?”
池长庭还是那句话:“官职考核委任,还需等吏部消息。”
池长府脸色一沉,怒声道:“你闹够了没有?我们嫡亲兄弟,这么点小事你记恨六年还不够?”
池长庭笑了一声,顾自低头斟茶。
池长府看着他这无处下手的模样,越看越气,冷冷道:“你无非是记恨当年的事,当年的事,确实是你大嫂不对,你若不解气,我让她再给你道一次歉!”
池长庭端起茶盏看了看,笑道:“兄长有所不知,当年齐国公早有意让我外放吴郡,我已经拒绝了,但是为了治阿棠的伤,我又求到了齐国公面前,这才答应了外放——”看了他一眼,“既然答应了,我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池长府顿时泄气。
齐国公权倾朝野,谁敢在他手里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