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孤独地活着

活着。

孤独地活着。

即使周围有很多人，亲戚、朋友，喜欢的人。

但我仍是这样活着，孤独地活着。我能笑，笑得没心没肺，如果太过悲伤，我也会流泪，泪水是咸味。

可我知道，这世界只有我一人，只有我一人这样跑着。

我快要断气了，气管仿佛灼烧起来，双腿也渐渐陷入操场，每拔出一步都困难万分。我摇晃的身躯真是恨不得下一刻就倒在地上。

我说，放弃吧，你只是陪跑，陪跑能有多大作用？百里慕云在你旁边甚至连头也没转动，更何况拿眼看你，你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即使我身旁同样有人在艰难地迈步，但我却丝毫也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共鸣，这秋风窜过的空间，好像将世界划出了一道缝隙，我看着她飘动的发丝，似乎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窥探着某个秘密。

这秘密曾使我那么着迷，直到我一头扎了进去，我感到那时是无比幸福的啊，我被人所理解着，这样的孤独，我实在片刻也不愿忍受下去！

六年级时，班上的人起哄，类似这样的欢笑声总会在世界许多角落响起。

“在一起！在一起！”

李慕云羞着脸，用手拍打着那些取笑她的人：“你们很烦啊，走开点。”

而我乐得不行，却仍严肃着脸摆出班长的威严：“你们别瞎闹了，信不信我记你们名字！”

嘻嘻笑闹的结果是，最终我和李慕云互相牵了手。

呼——呼——

剧烈地喘息将我从回忆中拉扯出来，真的不行了，我已经感觉肺完全快要炸裂了！

许清还说让我来当陪跑加油，殊不知如今的我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还谈何加油啊！

但是啊……这样就难受了吗？

不，我经历过更多更难受的，肉身所承受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冥冥中，我幻想着自己拔出灵魂，我让它身处高空冷酷地看着这具摇晃的身躯。什么是弱小？不自量力就是弱小！

人从来高估自己的承受力，看见某事，大言不惭：我也能办到嘛，这有何难？

当时的我也是如此弱小的人，我自私、软弱，人云亦云，如果将林木这个名字拿开，我可以是任何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人，林木是他，而那时的我非林木。

人长大、变强的旅途，就是不断找寻自我的过程。

丢失了自己，方才显得软弱无能，承受不了伤痛离别，体悟不到背叛抛弃。

为谁而活？

为了家人而活着，尽着孝道，努力学习，愿意为那日渐苍老的容颜所展示出的笑容而刻苦进步？

为了喜欢的人而活着，费尽心思，钻研讨好，只为那一抹温柔而放下一切？

我啊，真的一刻也容不下那样的自己，我屏住一口气，让狂躁的气息在肺部横冲直撞，这样的刺痛告诉我！

被施予的期望总会被收回！被人所怜惜的爱意总有一天会产生倦怠！

我一刻也容不下那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我是林木，一个没有期望的人，从来不主动索求的人。

砰！

刹那间，灵魂直坠而下，我的膝盖首先与塑胶操场相撞，紧接着是手臂，一阵火辣的滋味刺痛我的神经，拜此所赐，灼烧着的气管，和酸麻的小腿，甚至被这疼痛给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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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下了，啊，是挺狼狈，我虽没抬头看，但大约也猜到几分，他们是在惊奇吧，不会嘲笑的，我还是挺看好五中学生的素质，一定不会嘲笑的。

“噗哧——”

居然有人笑了！

啊啊，太过羞耻，明知摔倒是很出丑的事，更何况我还只是陪跑，陪跑一声不吭也就算了，居然还摔倒，谁，你别拉我的手臂，爬也好，摸索着也好，我自己会离开赛道，干嘛啊，还在拽我！

我抬头看见了白色的面罩，面罩上方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不过她却带着恶趣味的笑意：“林木，你摔倒的姿势好难看啊，还趴着不动。”

是许清，这家伙居然没走，又回来了？

“在哪里……摔倒，就在那里……趴着，这是我人生的格言。”

“啧，挺像你这木头的性子。”许清将我拽起来，拍拍我身上沾染的灰尘，塑胶操场哪来的灰尘！你别碰我膝盖啊，我怀疑那已经肿了！

“还能继续吗？趴着的样子太过难看，还是继续往前跑吧，百里可是一溜烟就没影了呢。”

我的头上的汗，简直像是刚被一盆水泼了似的，喉咙延伸到气管的灼烧错觉，依旧没有散去，只能弓着身子不停喘气：“我……我们等李慕云跑……跑完这圈……再继续吧，好么？”

“真是没用……你刚才叫百里，李慕云？”许清眼睛盯着那个天地间如同孤鸿一般的身影，她现在姓百里。

“她以前叫李慕云的……”

我稍稍喘息下说，她以前叫李慕云，并且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我们在班级哄闹中逐渐明确关系，那是爱情吗？简直连幼苗也算不上。

但，毫无疑问，她拯救了我，也促成了如今的我。

她拯救的是那个整日自欺自艾的小林木，是那个因寄养在舅舅家中，学会察言观色，学会谨慎而行的小林木。

中秋月圆，小林木吃着月饼，看着舅舅家其乐融融，抬头看向星空，却一点也不觉得那月亮有多美，相反，北极星仿佛才是他追逐的目标，因为北极星代表的方向那么坚定。

李慕云，给了年少的我期望，也最终毫不留情的收回了期望。

看透人心呵，看透人心呵。

其实只是笑话，我如今看透的只是自己的人心，我不愿对任何事物抱有期望，甚至对自己也是如此。

世间确实有着很美很美的情感，这我知道，或许我努力地去追求，也能够再次获得。

但办不到啊，她才是最美的，我们的心，在夕阳下，在时光的长河中，在我思念里，越靠越近，不分彼此。

林木，罗恩莉。

渐渐地，我分不清我喜欢或者怀念的到底是她，还是那个时候同她在一起的我。

一阵微风飘过，没能再给我挥散思绪的时间，李、百里慕云已经跑了过来，她的眼神看不清焦点，汗液粘着额前的头发，她的心脏此刻肯定也是紧促地跳动着，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孤独是赐予我最好的礼物，但却是在最心酸的过往里诞生而出。

找寻自我的长跑中，跌倒了，放弃了，甚至看不清前方。

但继续跑吧，只有跑下去才会有活着的感觉，不得不继续跑着，无有恶意，无有善意，仿佛横亘在过去未来中，铁一般的法则，鞭笞着我，那是与世间联系着，仅存的活着的感觉。

ps:心中所固守的过往，像一片孤岛。我极爱文字，村上春树的、沈从文的、史铁生的，有太多太多了。甚至我最喜欢的武侠小说，我也偏爱梁羽生。因为文字，文字的美直撞人心。《岛国》，这是主人公探究心灵的一部小说，作者君的文笔太美，我不得不承认，我无法写出这样的文笔，单是模仿都吃力。如果有喜欢村上春树的读者，我建议不要错过这部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