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时,我和许清说起这个彭兴成,我能与人无所顾忌地谈论事情的,也只有许清,因为她总会安静地听着,并且赞同我,尽管那些想法时不时惹我发笑。
“揍他啊!”
她挥着拳头,表情却无比淡然述说着极具暴力美学的话,“你在班上的时候,拖着凳子,就是坐着的那种木凳,拖在地板上划拉出滋滋刺耳的响声。嗯,当所有同学都注意你时,你就作出很平淡的表情,一把将凳子砸他头上,记住要砸准啊,别给他还手之力,这样,你晚上就不会被吵了。”
我点点头,回答道:“那之后你就得去少管所见我了吧。”
“对了,我到时给你带几包江米条,少管所应该吃不到这些东西,啦啦,别太感谢我。”
许清就是这么个对我想得很周到的家伙,我阻止了她继续建议的什么“多给我带棉被”“听说新人进去会被照顾,不知到你受不受得了”“……”的种种意见
然后和她在操场上随意走着,只是聊天,尽管此时是体育课,然而我们都没有运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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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人例外。
秋季的落叶虽然在脚边打着旋,不过天气却不是很冷,对于百里慕云而言更是如此,她洁白的额头还挂着汗珠,气喘吁吁地,绕着操场已经不知跑了多少圈。
“百里她……”我向许清问了一下,但还是止住,百里慕云对于我应是个陌生的女孩,并且是彼此陌生着,我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林木,而她也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女孩。
她现在要做什么,心里想的什么我都不清楚。如今她的一切都和过去判若两人,即使她是以前的那个小女孩,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再去纠结她,此刻我有些后悔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但许清看了我一眼,停住脚步,对我说:“百里啊,她参加了3000米长跑。”
“长跑啊……三千米!”
我目瞪口呆,虽然听说了不久后学校会开秋季运动会的消息,但我完全没兴趣了解这些,而一向活泼的瞿霞也似乎在上次篮球运动错失冠军后,对运动会也感到兴致缺缺。
“她……为什么要去参加这个?”
我看着束着长发的百里,她穿着白色长袖衫,尽管跑了很久,仍就迈着均匀的步子围着操场跑着,目光沉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那具身体里并不存在灵魂一般。
“你也知道是三千米,所以班上并没有人参加这个长跑。”
许清呼吸着秋季清凉的气息,慢慢说道,“但是,你真了解百里吗?”
“我哪了解她。”
我确实并不了解她,对于百里这个姓都是第一次听说,但我对慕云很熟悉,可也只是小时候的慕云,那时候的她,怎会是这个样子?
“不是你的旧相识嘛,小学六年级就认识的哟。”
“小学六年级……”我摇摇头,说道,“现在我们是高二,初中三年,我和她已经足足五年没见了。”
“五年就能忘记一个人了吗?”
许清问道。
显然不是的,人并非会一直记得某人,若是念念不忘谁的话,那一定是有着充足的理由需要去记得她。
“我倒也不是忘了她……”我对许清说出心里话,“而是她现在变成我不认识的人了,是陌生人,你明白吗?”
许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可为什么,百里却对你了如指掌?”
“什么?”我吃了一惊。
许清摇摇头,然后说起来:“百里看见我折书页当标签,每次都会说我不珍惜书——这不是你的习惯么?上课时候百里老是会望着窗外发呆——这也不是你经常做的吗?太多太多了,百里很多习惯和你太像了,她对你了如指掌。”
我的心脏抽动了一下,但立马摇头否认道:“这不可能,我和她认识的时候,我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甚至可以这么说,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她一半的功劳。”
“你……”许清淡然地看了我一眼,但慢慢缓和下来,对我说,“是嘛,虽然早明白你是这样的人,但居然这么干脆的把原因推脱给别人,也符合你的风格。”
你不懂的,许清你不会明白的。
你说的百里那些习惯,我当初还不是这样的。
我当初也是活泼好动,嬉笑怒骂皆随本性的人,那时我还不懂得掩饰自己,我也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我的灵魂还不是如此暗淡。
“百里是班长,而我们班没有女生参加这项运动,所以她去了。”
许清说完这句话,离我而去,去向操场另端,15班集合的方向。
而我也愣愣地走回班级,像提线木偶一样没有知觉地动着。
班长?
我也是班长来着。
小学六年级的我,不也曾是班长吗,每当有事需要我负责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到底。那时候习惯分组,语文老师每次都会布置一些日常作业,比如在组长面前熟练的朗读课文。
我是慕云的组长,她这家伙别看现在如此清冷,小的时候说话却经常大舌头,吐音不准。
还记的那时有一篇课文,叫作《唯一的听众》。说来好笑,我竟因此成为了慕云唯一的听众。
“你错啦李慕云,这个念曲子,不是曲只。”
小林木,也就是我嘛,那时很是无奈地看着这位拖油瓶,一个组八个组员,其余六个都通过了我的测试,能够完全通读课文,唯有这个小丫头还是不行。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我平时就是这么缩的呀?”
“你跟着我念曲z——i。”
“曲zh——i。”
“喂,李慕云,你家里人没说你是大舌头么?”
“什么是大舌头?”
我原地转了一圈,灵机一动,对她说:“有首歌这么唱来着‘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说不出口,对不起,我是大涩头。’你听过吗?”
这位女孩俏脸一红,说:“没有。”然后举书拍我,“你管我大涩头小舌头,赶紧让我读过了,我还要去跳绳!”
然后我从下午听到傍晚,天边白云变成红霞。
我坐着听,她站着读,等到她读的口干舌燥,也拉过一个凳子坐我对面。我继续听着,不断地纠正她的读音。直到我感到精疲力竭后,索性蹲在一旁,背倚着冰凉的瓷砖,她在我面前坐着继续读,但仍就过不了,无力地从凳子上起身,垂头丧气地在我旁边蹲下,但嘴唇仍轻轻动着,显是一刻不停地继续念着。
总算,当星月浮升时,放学过后,耗费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她才终于改掉了大半的发音。
我感到劫后余生,在她书页上《唯一的听众》旁,写下“已读,林木。”四字后,不无抱怨地对她说:“你之前的课文是怎么过的?你的普通发太不飘准了!”
这位女孩却轻轻一笑,安心地接过语文书,看着书页上我的签名,然后说:“只有你这家伙才这么认真吧,别人才没时间听我读一下午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