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跑，跑，跑

我的清晨没有了，自班主任宣告星期六上午也开始上课起，那个我每次都能无所顾忌睡到自然醒的清晨就没有了，我手指转着笔，一次又一次地转落到桌上。还能做什么呢，我只有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窗外悠悠的白云，才能让思维自由地漂浮，只要老师不叫我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我能坐在白云上面一整天。

又一次下课，我打了个呵欠，英语老师还未离去，我就将书关上，从书桌里拿出了小说看起，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看了一阵，忽然感觉耳旁痒痒地，我下意识挠了挠，却摸到几缕发丝。

我回头看去，竟是英语老师伍文露，她很年轻，乍一看似乎和我们同龄，是刚从师范大学里毕业的女孩，大概也就比我们大个三四岁吧，要是撇开她穿着的淡黄色连衣裙，和微微染黄的披肩卷发，完全就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

她的性格算起来比较文静，但也挺爱笑，笑起来就眯着眼，眯着眼的她看起来分外随和，于是班上许多女生都爱叫她“露露”，她也丝毫不恼，不曾有过老师的威严。

但我还是中规中矩地叫她“伍老师”。

“林木，我布置的作业你都记住了？”

我看着双手抱着教材的她，蹙着秀眉，显然我这个上课不听讲，下课就关掉英语书的家伙使她有些生气了，但我还是对她点头，撒着谎：“记住的。”

“你看的什么小说？有这么好看吗，一下课就看。还不如趁现在记忆深刻，多背些单词啊。”

我明明已经挑在比较后排的位置坐了，为什么还是找上我啊，她见我沉默不语，伸出一只手将我打开的小说合上，对着封面上的三个字，轻轻念着：“我是猫？喵……”

别，拜托别卖萌，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拟声词，低声咳嗽掩饰了下尴尬，对上我的眼神后，脸庞的温度却又急剧上升，一朵红云浮现，伍老师用手里的教材扇着风，眼睛四处扫视，嘴里含糊着说：“好热啊……”

我心里笑了几声，撇过头去，她才打着马虎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都是看些武侠小说呢，怎么，你是文艺青年吗？”

武侠小说，那可都是我初中看的东西了，我对着她普及道：“现在这个年纪的人都是看些斗破苍穹，吞噬星空这样的小说了。”

她皱了下眉，然后挥挥手示意抛开刚才的话题，然后说：“反正看小说要适度，你不许本末倒置，给我好好学英语！”

“ok。”

听见我答应，她才满意地轻轻颔首，又纠结起刚才那本书：“我是猫，这是个什么小说？”

“讲的是一个人回到过去变成猫的事。”

“那还挺稀奇呢。”她感起了兴趣，又从我叠起来的书堆里抽出里面藏着的另一本小说，疑惑起来，“咦？这本……雾都孤儿，又是讲什么的？”

“重庆不是被称为雾都吗？就是讲的一个孤儿在重庆奋斗的……”

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用书拍了下我的脑袋：“林木，你瞧不起老师的智商是吧？”

“这本小说的作者是狄更斯，”她龇着牙，威慑似的挥舞着手里的《雾都孤儿》，“狄更斯我还不知道吗，这明明是个外国的作家，写过那个什么……什么唐吉……玛丽奥的！”

“哎呀，骗不了伍老师您，”我摊手表示佩服，“你快去隔壁班上课吧，马上要打铃了。”

“好好给我学英语，下次别在我课上走神！”

她临出门给了我个威胁的眼神，拜此所赐，我才看见在门口站立好久的许清，我连忙出去，不知道她找我做什么。

“你又被老师教训了？”

“还好，这是我们英语老师，还是挺温柔的。”

“温柔？”许清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想起正事，开口说，“等会下课就跑。”

“跑？”

“抢公交车啊。”

因为周末回家的人特别多，以往我和许清对此毫无感觉，她家在外地，所以每次周末都和我留在学校，而五中开去城区里的公交车站仅前门和后门两处，前门还只有一班公交在运行，后门稍微好些也才三班，所以如潮水般的人流在周末总是把这两条道路挤得不堪负重，甚至每周都有交警来进行安全保护。

“抢公交干嘛？”我能猜到的原因只有她已迫不及待的想去玩游戏了。

“我们已经两周没去玩游戏了！”

“这也没办法啊，”我对她说，“每周我老妈不仅给我打电话，还要给我的宿管阿姨打电话，我晚上可没机会出去了。”

“这可恶的宿管阿姨，”她显得比我还生气，咬着牙，顿了顿才继续说，“两周节约下来的钱，足够我们去玩一下午了！”

“就这么想去？”

“诺克萨斯，武运必昌！”

我是该告诉她我把钱拿去买小说了呢，还是不告诉呢，算了，由得她吧，大不了吃一周炒饭，反正学校的食物都引不起我食欲。

我答应了她，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而我也回到教室，一只手转着笔，一只手撑着脑袋，心思再次飘然升天。

随着最后道下课铃声响起，我抖擞精神，将书关上，一刻不停的就跑出教室，在路上刚好遇见许清，她和我对视一眼，然后也跑了起来，一路上甩过一个又一个同行者，跑到后门的那座山坡，我们也丝毫不顾体力，迈着大步，一步跨着两三个台阶，颇有气势的将身后的同校生甩的越来越远，然而还不够，许清气喘吁吁地说：“再快点，再快点，我们就能坐上第一班公交车，不必和那些人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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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喘着气，不由想到：在这世上想要活的不怎么拥挤，要么使劲往前跑，将大部分人甩到身后；要么甘愿落后，从相对的理论讲，其实也只是在慢慢地往相反的另一条路前行。往这一条路前行当然不会拥挤，只是得不到那大部分的人认可罢了。

虽然，我和许清只是去打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