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好孩子

3:59s“录好了吗？”

我摆弄着手里的数码相机，问着旁边的女孩。

许清手里拿着的是瞿霞的手机，她眼睛盯着荧幕，手指滑动着，头也不动的问我：“你手上的相机是谁的？”

“班上一个女同学的。”

“女同学？”

她的声音似乎提高几分，我正准备解释，相机的主人就呼哧呼哧跑了过来，看见我和许清站在一起，有些害羞地问我：“林同学，录好了吗？”

我用眼神示意许清，这就是相机的主人，然后将相机递给周简，回答：“录好了，从出场到落幕，一分不差。”

许清抬头瞥了一眼周简，然后手指继续滑动着屏幕。

周简一边看着相机里的录像，一边露出笑容，牙齿和黑人牙膏的广告一样白。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位婷婷玉立的女子仿佛画中走出一般，就这么出现在我们眼前。

瞿霞已经取了头上带着的如意冠，可还没取下假发，小巧的脸蛋即使在满是脂粉的掩盖下，也能看出情绪兴奋到不行，她的眼神忽闪忽闪，盈盈一波秋水，然后她大声的对我说：“林木！我们成功了！”

我看着她探出袖子紧捏着的拳头，和几乎忍不住跳跃起来的姿态，附和地说：“是啊，你们成功了。”

她一挥袖子，继续大声说：“不是你们，是我们成功了！”

“是啊，我们成功了。”

我改口回答。

瞿霞仰着脑袋看我，捏着的拳头放在胸口，激动地提起彩鞋原地踏了一步：“我们真的成功了！”

“是啊，我们真的成功了。”

“我们真的真的成功了！”

这货不是来水字数的吗？

“你是在效仿虞姬三索宝剑吗？我知道成功了。”

显然我泼的冷水并不能消灭她胸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把大火甚至烧过她的脑袋，从鼻子，从眼睛，从耳朵，从毛细血孔里不断透出热烈的气息。

“你知道这种感受吗！”瞿霞身穿京剧的服装，却一点没有古人的矜持，不止一次跳着脚，她举着小拳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大声地叫着，“这种像把人当做气球一样打满氢气，马上就要上天的感觉！上天之后，砰地一下，然后把整个宇宙都爆炸的感觉！啊！我们成功了啊！”

我将头转开，幸好旁边没有人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向我们，左温柔不知何时来了，已经换了戏服，脸上的妆也卸了一大半，正和周简拿着相机看得不亦乐乎，许清仍用手指头划着屏幕，仔细一瞧，原来在玩切水果！

瞿霞举着拳头给了我肩头一下，提醒我看向她，这丫头兴奋得没完没了吧。

“你走什么神啊，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我很久前就忍不下去了，你初中小学的语文老师是谁！”

瞿霞好像也醒悟说错话，呸呸了几句，粉白的脸仍旧高兴到忘乎所以：“我不管，今天就是太高兴了，我们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是是，瞿大小姐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我正无所谓地回应着她，忽然脸上被揍了一拳，低头看向这货，居然还笑着，还是那么开心。

“啊，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跳起来给了我一拳后，又用袖子捂着脸，跺了一会脚，然后抬头看我，“林木，你让我揍一顿吧，我太开心了！”

玛德，神经病！

我对许清说：“我先走一步。”

她头也不抬的继续切着水果，嘴里似乎回了一句：“去去去。”只差用手扇蚊虫了。

“站住！”

瞿霞唤住我，用手指着我：“林木！让我揍一顿消消气，快点儿！”

“你神经病啊，我第一次看见人，高兴和生气居然是一个模样的！”

“那可不一样，”她追着过来，“虽然都是揍你，不过我会笑的很开心啊哈哈！”

玛德，智障！就你这小短腿还能追上我！

我拔腿就跑，只用了五成的气力，抽空回头，只见她提着裙子，长发飘舞，咧着个嘴巴，笑的跟个傻子似的，正好旁边停着一辆车，透过反光的玻璃窗，我无意间发现，原来我自己也在笑。

果然神经病是会传染的，我和她跑了半个校区，总算她坚持不住，杵着膝盖把我叫住：“林……木”

“干嘛，气消了吗？”

我也有些喘，不过再跑半个校区的力气也还是有。

“你……过来……我不揍你了，呼呼……”

我脚下踩着的是绿色的草坪，远处的天空蔚蓝澄净，遥远到似乎处在这片天空下的瞿霞也离我如此之远，那道美丽的身影是我万万不能触及的，我抱着双膝坐在草坪上，对她说：“我不过来。”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缓缓走过来，整理了下裙摆，侧着身子坐下来，额头出了些汗，她又不敢用袖子擦，怕弄脏了这身衣裳，汗珠快要落到眼角，难受到不停眨眼。

“林木，你带纸巾了吗？”

“没有。”

我回答她了一句，可终究没忍心她这副难受的模样，手缩进袖子里，捏起一角替她擦了擦额头，顿时深蓝色的衣袖浮现出模糊的粉白，像油画初学者的乱涂鸦。

“这里，还有这里。”

她侧过脑袋，示意鬓角处也很难受。

我看着她肆意索求的模样，不由开口：“我的衣服不难洗啊。”，但还是伸手帮她擦了擦。

“我帮你洗就是了……”

我以为听错了，但看了一眼她的模样，即使有着粉彩修饰，但也似乎是认真的。

“算了，我还没那么小气，话说你赶紧把妆卸了啊。”

“不好看么？”

“好……倒是好看啦，你不难受吗？”

她少见的嘿嘿一笑，露出少女的顽愚：“好看就行了，哪还管那么多呀。”

休息了一会，瞿霞倒显得颇为无所谓，可我却老是被路过的人用视线扎着，感到浑身不自在，于是起身说：“走啦，别人看见你这个模样，还以为你是穿越过来的。”

“你走吧，我还歇一会。”

我低头看去，她的情绪真的变幻不定，高兴和生气一个模样，现在又一副累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毫无所动，于是只好说：“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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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于是我迈步走开。

行了十米，我停在人来人往的中间，因为我听见瞿霞又一次呼唤我，回头看去，原来是错觉，她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休息，眼睛注视着我，在那片遥远又澄净的天空下。

然后我终于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