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冷,这群同学像感觉不到似的,他们笑啊叫啊的在教室里闹成一团,我撑着脑袋看向窗外,寒风在玻璃上呈现着我的倒影,也在窗外盯着我,我俩如此静默的对视,竟同时觉得彼此是个奇怪的物种。
许清从外面回来,将我呆呆的样子一收眼底,猛然间将窗户拉开,寒风抓住机会就来捧我的脸,从我衣领处使劲往怀里钻。
我打了个哆嗦,颇显无奈的看着许清。
“你干嘛?”
“看你跟个老头子一样,怏怏的叫人生气。”
“不,不,”我紧了紧衣领趴在桌上说,“我这是符合自然规律,秋冬肃杀的季节,理所应当保持安静的姿态,连天地都开始到了清算一切的时候,人又哪能避免呢,与之相反,仍然表现出活力的人才是违逆了自然界的法则。”
许清看我如此受冷的模样,还是将窗户拉上,只露出一丝缝隙,这样也好,这间教室的大多数人都应该降降温,他们太过兴奋,把空气搅乱得一塌糊涂,尽管每天都是这样无忧和无虑,然而到了冬季,他们还是这样不知疲倦,青春两个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吗?
我前方的位置早已换了人,第三次月考后郭雪梅就去了其他的位置,尽管如此,在班上偶遇时——像我这样不怎么和别人交流的人,同是一个班级一学期没说过话的大有人在,她仍是那副笑容,但不知是顺应季节的轮换还是怎么,郭雪梅的脸变得苍白,曾经动不动就羞红的脸去了何方我不清楚,好像根本未曾认识过这个人一般,到底如梦似幻,人的变化竟然能这么大。
稍微费点笔墨来写下她的变化那可多了,她摘去了笨重的眼镜,似乎是戴上了隐形眼镜,曾经略显老土的齐刘海加麻花辫也彻底散开,在寒冷的冬季竟煞有其事的去烫了微卷的头发,整日披在脑后,斜分开的刘海有种恰到好处的妩媚,她的言谈举止越发动人心魄,在周围散发出的气息让班级里的所有人都发现,她近乎完全变了个人。
我就时常听见寝室里那些仍被欲望占据头脑,每日用幻想聊以度日的人讨论她,什么肯定是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啊,或者以前没发现这女的这么骚啊,她的香味这么浓肯定是为了掩盖什么啊等等。
尽管话题不一而足,讲到最后无一例外都用急迫的声音宣告,干起来肯定很爽!
这样的人我竟和他们共度了一学期!
我摇开脑袋里的思绪,看着一边嚼着零食一边看漫画的许清,她手上的书是我俩共同买的,第一眼就相中了,这本漫画的封面确实不错,而后买来读过的感觉也证明了我们的眼光不差,漫画的名字取得很好,叫做《子不语》。
这世间不能言语的东西太多,又何必单指向怪力乱神?而人心里的怪力乱神却是俯拾皆是,随处妄言。
我端起杯子将水一口喝净,准备去教室前方接水,许清头也不抬的伸手指了指她桌上的杯子,所以很多事情完全不用言语,若是心意相通,言语的用处不大,若是没有默契,说再多又有何用,徒增烦恼吧。
等我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意外的看见瞿霞正在这附近,不夸张的讲,这个地方少有的成为了她的禁区,原因不消讨论便可知,自然是那些善于制造气氛,又甘愿被气氛所驱使的傻瓜们所造就。
所以瞿霞来此肯定有着正大光明的理由。
“我是来问他们元旦晚会有没有节目报名的,你别起哄!”
瞿霞从许清身后抬起头斥责了一下前面怪叫着的某个我不知其姓名的同学。
我看着许清倒是被这出乎意料的动静惊了一下,合上书看向瞿霞,两人的目光对视片刻,一个平静淡定,一个紧张急迫。
果然急迫的那位先开了口:“这漫画画的不错,叫什么名?”
“子不语。”
“哦,子不语啊。”
然后啊的声音消失在空无里,直到我拉开凳子的响声才将瞿霞拉回来,回过神后,她顺手拍了拍保持坐姿的我。
在我肩膀承受着不小却用来打消尴尬的力度时,她开口:“班上准备开元旦晚会,你们有要报名的节目吗?”
“你直接说每人交多少钱就是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呃,”瞿霞对于我没回答她的话感到有些恼怒,对着空气扇了两巴掌,说,“班上的活动好歹拿出点热情啊!”
我憋了憋脸上的表情,学着她的语气说:“是吗,我好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参加晚会了!”
“那么直说交多少钱吧。”
然后下一句就直接将撑起来的气球一下子松开。
“真是没劲的人,那个许清呢?”
“我也一样,没有表演的节目。”
“嗯,看得出你是一个比较文静爱看书的女生。”
瞿霞如实地对我俩下着定义。
我和瞿霞一同在五食堂吃了许多日子的豆花饭,理所当然的讲述了那次合唱我没去的理由,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提及我无意中向她“表白”的事,相反有一两天竟失约不至,这对于偏爱辣椒的她是一次罕见的举动。
而对于我这样的人,可以说拥有唯一具有力量的行为,就只有习惯了,我习惯在自己的圈子里,做自己的事,只考虑自己的周围,对于陌生的事少有尝试——阅读例外,可一旦我遇上了某些事,比如某家的奶茶店奶茶味道不错啊,或者某个食堂的饭菜合我心意啊,我便同它刻上联系,一点儿也不想改变,尽管可能遇见更好的,那又如何?
所以在起始几天的清晨,尤其是冬日的清晨,早早的起来穿越小半个校区去吃五食堂的豆花饭,对于我而言简直可谓是折磨,但日子一多,也就无所谓了,这就是习惯的力量,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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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瞿霞没来的那两天,我依旧自然而然的保持下了这个行为,我也没问她缘由,在教室对于他人交互显然的我只是处于一种被动,即:无人搭理也就不会开口。
但瞿霞如此偏爱着辣椒——我是这么认为的,两天后依旧出现在了五食堂,照例把自己辣得脸通红,看的出她对这里的豆花饭仍旧显得满足,笑的很满意。
所以她对于许清的态度,大约源于那次急功利切,同我一起做的蠢事吧。剥夺一个人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在无论哪种情况下都是一种自大,是一种控制欲的膨胀。
许清和我一起交了十五块后,瞿霞又前去问下一个同学。
我看着她奔忙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气。瞿霞啊,你可知为何班上总是无人欣赏你,因为你总干着这样的活儿,节目报名虽然属于你的职责,但仅需要在黑板上写着要报名的同学来找你就好,可谁又推着你每一人都去问?只是将不讨好的收费工作落在你头上罢了。
我敲了敲桌子加大音量对前方说:“不表演就不表演,班上每个人都收了钱,你在这拖延,别人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工作?”
前面那个准备继续无理取闹的同学脸色变了下,然后阴阳怪气的说:“还没结婚就互相帮助了?哈哈。”
这样的人,又何怪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呢?
“那么前面考多少名来着的同学笑够了吗?”
“切,”那人脸色一僵,嘀咕了下,“考得好你坐前面去啊……”
最终掏出了钱。
这样的人,其实我一刻也不想理,对付他们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每一个都如此幼稚无趣,仅有的让他们感到威胁的武器只有班里的知名度和成绩,其余的东西在他们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瞿霞回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继续问下一人,开口就是:“你成绩多少?这么差还不去报名表演元旦晚会……”
得,这个世界与你为敌不是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