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开始变得干净,春夏秋冬的季节轮回,如今已到清算的时候,该掉落的叶子落得干干脆脆,该枯败的花朵慢慢收敛生息,我呼吸着这冷滞的空气,清楚的感到周围一切开始变的干净。
五中临到冬季开始在每个班级实行晨跑的运动,七点二十开始早自习,七点四十早自习结束,然后以班级为单位,按照规定的顺序晨跑,浩浩荡荡像条黄与黑交集的江水,绕着整个五中流动。
为何颜色呈现黄与黑?
这就不得不提学校统一发放的冬季运动校服,它被无数学生戏称为:“大黄蜂”,颜色是灿烂的黄色和严肃的黑色交织而成,说到保暖倒是挺不错,而时尚度也尚可,总之,这款校服还算受到好评。
许清同我一起吊在队伍最后,微张着的嘴巴不断吐出白汽,气息随着跑动的步伐略显慌乱。
学校硬性规定每一位学生都必须穿着校服,所以不夸张的说,如果只是把我和许清一起丢在陌生的地方晨跑,来往的人都会认为我们穿着的衣服是不怎么潮的情侣装。
“你跑步……还有心情哼歌?”
许清徐徐地开口,鬓角已经渗出一滴汗水,像夏日清晨绿叶上的露珠。
“徐嵩的情侣装,你听过吗?”
“你、你还是改不过这个音吗?”许清稍微喘着气说着,“你叫声我的名字试试,叫错我揍你。”
“许清。”
“对嘛,”许清笑了下,露出一口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小巧玲珑的,一颗一颗排列着好像盒子里盛放的珍珠,她说,“那次的事怎么样了?不过说到泡妞我没多少经验,没法给你建议。”
“那只是个误会。”我苦笑了下,有些复杂地叹口气。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如此批判自己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不是没道理的,尽管我自认为心思敏感,旁人的隐藏的情感都能猜些大概,但我也近乎算一个无情的人吧。
因为心里对着瞿霞隐藏着厌恶,所以想着,既然如此那么对她做些不痛快的事,我也不会觉得愧疚,为了掩埋自己的情感,为了维护虚假的和平,我对她所做的那件事——班上盛传的告白,也就无所谓顾及她的心情了吧。
所以当我面对她的时候,她直率干净的灵魂却让我有些抬不起头。
“没想到你是这种林木!”她话语隐含着恶心,挥手在小小的如同白色玲珑塔一样的鼻子前扇了扇,好似要驱散我整个人所带来的气息。
“只是巧合罢了。”
我微吐着白汽这样解释,“醒得太早,睡不着。”
“那你怎么跑五食堂来了?男生寝室分明离这很远,你大可以去二食堂,还不是跟踪我?”
她这样一提,我不由的慢慢拾起记忆。
这懊恼的通宵,让我前一天在教室睡得一塌糊涂,可不同于正常睡眠,好像使劲对天平加着砝码,越睡越累,回到寝室后,竟没被同寝室的同学开展的夜话所扰,一骨碌溜上床,闭上眼很快又进入梦乡。
带来的坏处就是,在第二日的凌晨,即五点三十分的时候我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并清晰的察觉到:梦境已经远去,它放逐我回到这充斥着冰冷气息的现实。
我看这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渐渐迫来的冬季,先从毫无抵抗力的动物动手,它使一切本应啼鸣的公鸡闭嘴,让鸟儿蜷缩在窝里,推迟所有生物的闹钟。
而后我慢慢思索了自己与它的联系,感到毫无所获,并且在今天我还违背它的意志,醒的那么不是时机,看见它阴沉的一面。
躺了许久——手机上的时间这样告诉我,我在六点半时决定起床,因为每到这个时间点寝室的灯光会毫不留情的亮起,刺的眼睛生疼,我一边奇怪着之前的日子,自己是如何忍受着这种酷刑还安稳的躺在床上时,一边在卫生间静悄悄地洗脸刷牙,仅有水流声不甘忍受这股沉默,发出异响。
做完一切后,我打开被冬风不断敲着的门,迎面承受了一击清晨的问候,哆嗦着关掉门后,然后前往食堂。
本是无心,我根本何曾想过瞿霞会在这座食堂?
对于五中稍稍满意的食物,我仅认可的几样之一就是第四食堂的豆花饭,加上调配的辣椒调料,总是令我吃的心满意足。
可那天估计是闲的,或者冷风吹的,我忽然冒起这个念头:听说五食堂的豆花饭也不错,去尝尝?
“这就是理由。”
说完一大通后,我已经端着一碗快要溢出清水的豆腐前去餐桌,随之身后一人却先我一步占领位置,倒是不再对我的理由持有怀疑。
“这样啊,姑且信你一次。”
放好豆花后,我又前去窗口取调料,刚才看了一眼,似乎五食堂的豆花确实更加鲜嫩几分,只不知调料味道如何。
正准备随意取一碟调料时,身后瞿霞突然开口。
“你吃得辣吗?”
“唔,也不是吃不了,吃太辣了感觉肚子不舒服。”
我停住行动,手悬在半空,转头回答她。
“也就是中辣吗?这一碟,给。”
她只当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然后为自己挑选了一碟更加鲜红的调料,我向她示意了下手里的两双一次性筷子,于是一同坐在位置上。
可一旦面临着这美味的豆花饭时,却谁又没先动筷,仿佛西方人用餐前的祈祷,气氛一时凝滞起来,那么该怎么说?双手合十轻声说我开动了?
瞿霞鼓了下脸颊,用筷子敲了敲碗,发出响声提醒我她正要讲话,像上课前正经着脸的老师拍拍手,暗含着别走神,我有重要的事讲的意味。
“林木,我就叫你林木好了,你也别在私下里给我取什么小霞啊小瞿之类的昵称,我打听了下,好像喜欢一个人就会做些异常的举动,今天早上我就当作你是偶然碰见我好了。”
不用当作,本来就是偶然。
“我也试着忘掉咱们之前的不愉快,能吃得辣的人应该都不算怎么坏,那么一切的as从这碗豆花饭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就当你是刚交的饭友了!”
听完瞿霞严肃着脸的宣言,我不由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谢谢,我开动了。”
“嗯!”
她重重一点头,展颜一笑,然后啪地一声分开木筷,左手收拢了下鬓角划落的黑发,露出美玉一般洁白小巧的耳朵,右手执着筷子享用起美味的豆花饭。
我也分开筷子,轻夹一小块豆腐放进调料碟里,洁白鲜嫩的豆腐好似宣纸上突然晕开了点点春红,稍微滚了一圈重新送回饭粒上,然后我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等我吃了少许后,微微一瞥,才发现这位体型玲珑的女孩胃口竟好的不行,而且说实在吃法不像豆腐伴辣椒,倒像辣椒拌豆腐。她先是将碗里的饭划拉到一边,然后夹一整块豆腐放进空出来的位置,端起调味碟就开始淋,将白色的豆腐表面完全覆盖成鲜红的颜色,不夸张的说,单是看着如此多的辣椒,我都有些咂舌,更遑论吃了。
她做完前期的准备工作后,发现我在看她,并有些呆住的迹象,脸上有些泛红,也不知是被辣的还是怎么,呼哧呼哧地说:“你是来吃豆花饭的,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豆花吗?”
不,你脸上正开着一朵花,你尚且不知罢了。
吃完豆花饭后,我呼吸着早晨有些冰冷的空气,却一点未觉得冷,暖洋洋的感觉充斥在胸口,而伴随着嘴里不断的抽气告诉我原因,是的,我被辣的不行,这还仅是瞿霞口中的“中辣”,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做到后面去央求食堂大叔又加一碟调料(顺带一提,使用的那种温柔的语气我曾在许清脸上也见过),并且带着红红的笑靥吃了个心满意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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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瞿霞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如此长出了口气,用手扇着嘴巴,对我使个眼色,显然一句话也没工夫说,我正拿出纸巾,她却一个劲往外窜,等我出了门才发现,瞿霞已经打开水龙头,双手爽利地接水往自己嘴里咕噜咕噜冒着,随后哇一口吐个干净,伸出葱白的手指擦着嘴角,做完后倒有些奇怪的看向一动不动的我。
“你站那不动干嘛?”
“不,没什么。”
我将手里捏着的纸巾重新放回兜里,走到她旁边,直接将头靠在水龙头边,用嘴接着清水也痛快的漱了个口。
“噫——”她露出嫌弃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说,“饭友同学,在女孩子面前这么不讲究吗。”
何至于!我这是自讨苦吃么?
“得啦,走吧。”
看着我无言的模样,瞿霞伸手撩了下滑落到肩膀前的黑发,很快又恢复到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初冬尚好,只是风变的有些重量,使得残留在树上的枯叶不敢随意哗哗响动,我将手放进宽大的“大黄蜂”衣兜里,而瞿霞仍自穿着秋季的校服,不过里面添了件略显单薄的毛衣,饶是如此,她的热量还是聚集在脸庞,那里正红彤彤的,无论她将双手反复贴在脸上几次,依然泛着红。
“喂,林木,这个早晨的目的你达到了吧,可别胡思乱想啊!”
“不,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但是仅此而已了哦!”瞿霞转过脸执着的再一次确认,“仅此而已的我们只是刚刚确立关系的饭友。要是在之后的早晨,你我不再一起吃辣椒、不,是豆花饭,那么这样薄弱的关系也会被取消,这样你懂了吗?”
“是的,是的,我非常明白。”
总之,无论我说出什么,听在你耳里也都只会自动转化为我对你的不怀好意。
“给你半片。”
“这是?”
“口香糖啊,”瞿霞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难道你不知道吃了辣之后嘴里会有味道吗?”
“倒没考虑过。”
“所以——”瞿霞在临近教学楼的时候顿了一下,挠了下耳旁的短发才说,“明天不许抱着小心思了。”
我点点头,理所应当。
“但是,”瞿霞又说,“你喜欢吃豆花饭我也没法阻止,要来就来吧,食堂又不是我开的。”
我愕然的时候,她已经小跑着往教室去了,跳动着的黑发,一缕缕像重叠着的谎言的线条,越来越分不清真相到底隐藏在哪一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