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喜欢

以前初中的时候迷上了看网文，现在想着都挺想笑，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看的那本都市yy小说《很纯很暧昧》，那叫一个兴奋，以为高中生活都是那么美好，有暧昧的老师，有暧昧的女同学，发生的事情也是那么暧昧，最关键的是所有美好的东西仿佛都属于主角，现在想着是真的挺想笑。

但我借此逃避的所有痛苦，所有孤独，都在后面的时间慢慢还了回来。我也能继续逃避，继续沉浸在网文里，但记忆骗不了人，它只能隐藏，我压抑的东西越久，等到它反弹时就伤我更深，我渴求的东西越想得到，我深知得到后又将承受更多的未知，未知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我想要成为的自己，是有着稳定的情绪，有着理智处理一切的自己，我不想承受巨大的变化，我知道美好的东西能让我喜形于色，高兴到忘乎所以，我也知道一旦失去，我的心又会承受刀绞一样的疼痛。

我明白自己的一切情感，也逃避自己的一切情感。

在郭雪梅摊开这一切之前，我就早已明白了。

“你喜欢许清吧。”

郭雪梅在许清去上厕所的时候转头对我说，她笑着，笑的我如此胆寒。

“喏，和她一起看杂志小说，月考后为她留位置，一起下跳棋，你要是女生，说不定连厕所都陪她一起去了呢。”

郭雪梅完全不再是那副害羞的模样，她吟吟地笑着，她自信已经抓住了我的秘密，像捏住我的心脏一样，她那样得意，以为有足够的力量制约我。

“打个商量如何，我为你保守秘密，可你得依我一件事怎样？”

听完郭雪梅的话，我不禁想笑，又觉得可怜，她如此妄自尊大，认为已经知晓了一切，殊不知其实我早就同许清一起进过女厕所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缓缓张开笑容，心中有了应对的办法。

“不，郭雪梅同学，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和许清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但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

郭雪梅对于我的回答显然感到吃惊，以至于喃喃地重复了我的语句。

“是的。”

“我不信，”郭雪梅恼怒起来，谎言一旦经得住考验，即使当事人后来澄清也于事无补，只是成为另一种真相，她瞪着我说，“除非你拿出证据。”

“我喜欢的其实是班上的另一位女孩，她个子娇小，只有一米五几，留着及肩短发，有责任心，做事认真，模样可爱，你说这样的女孩为什么不该被人喜欢呢？”

“莫非，你说的是瞿霞？”

郭雪梅的表情看起来古怪至极，似乎仍旧不相信。我再次加强自己的证言，坚定的语气险些连我自己都骗到。

“你看她今天体育课对我颐指气使的样子，普通男生会听从吗，所以啊，喜欢的一方总是默默付出，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我似乎听见身后有着抑制不住的气息，好像火山爆发前的沉静，一股风雨欲来的前兆。

我看着郭雪梅古怪的表情，她的眼神心虚地看着我身后，我脑子里迅速转出几个答案，一我身后是班主任，二我身后是许清，三……

“你、你……”瞿霞涨红着脸，睁圆着眼睛，起伏不定的胸口呼哧呼哧地像风箱一样喘着，而我下意识的站起身，更是让她不禁双手环胸，作出防御的姿态。

“刚才只是我……”

我正打算说明刚才只是开玩笑，却听她尖声地打断。

“就算是你的真心话也不行！”

“我们……我们……”她仿佛失去了言语，却又不断追逐脑中浮现的一个个字眼，“那个，我和你一点儿都不熟！”

我不自觉地挑了下眉，却又见她使劲挥了挥手，好像把刚才下的言咒魔法驱散，吭吭哧哧地重新吟唱。

“我的意思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你也可以先和我做朋友！我之前甚至还那么讨厌你，我接受不了！”

真是个直脑筋的孩子，我苦笑了下，谎话像缠绕的线团，越来越乱，甚至都快找不到线头在哪，剪刀呢，我是说哪种语言能像剪刀一样割断我和她莫名其妙的联系？

“就这样，你先离我远一点！”

瞿霞推了一把我的胸口，哒哒哒地离开，蹦跳的发丝混杂着的清香像风一样略过我的鼻间。但闹出的动静却是让我身处的空间充满了许多烦杂的视线。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郭雪梅，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懒的说，大步转身离开教室，我是否看见了刚从厕所里回来的许清？不清楚，我是否看见了张大嘴巴的夏明明？不记得，我走出教室后，眼角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学生，有染发的桀骜不驯型，有戴眼镜的努力学习型，有短发乖巧的女孩，有留着黑长直的头发，表情复杂的女孩……等等，她是？

我再回头时，只看见了从教室里追出来的郭雪梅，她的眼神有毒，我和她对视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甚至慌张的连眼镜都没来得及带上，这更让我看清了她像蛇一样的竖瞳。

“那个林同学，你可真让我意外啊。”

她害羞得双手在胸前互相缠绕着，扭捏的好像很不好意思开口。

“你我本是同类人吧。”她这样说着，脸已经开始泛红，“不过啊，我实在没想到林同学你会这样做，我学到了哦，真是简单有效的一记直球，想要不伤害自己和喜欢的人，原来可以把这些东西抛向自己不在意的人啊，我明白了哦，这就是林同学的办法啊。”郭雪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见她的眼眸里全是我的倒影，她最后嘀咕一声，“救世良方啊，对我来说的话。”

我在铃声响起的时候踏入教室，此时我真想学夏明明那样说话：“明明已经从后门悄悄的进来了，为什么你们还是盯着我看？”

我放轻脚步，像猫科动物一样踩着脚底的软肉回到教室，这堂是地理课，于是一半的人都各做各的，这老头年龄最多五十，说话却有上气没上气似的，反正上高中来我就没听清楚过他说的话，加上他曾经被某个学生“打败”过，所以在这个班级没有丝毫威严。

“打败”的过程如下：

“那位同学，你起来回答下问题。”

“老师，我不知道。”

“怎么会……会不知道呢？我不是才讲的吗？”

“老师你可以再讲一遍。”

“经纬度是……听清楚了吗，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老师，还是不知道。”

“你、你给我出去。”

“好的，老师。”

这简直是场大胜利，就差鼓掌庆贺了，为此那位勇士只是付出了些许代价，就为班级的学生谋得了在地理课上无所不能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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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开始，你就在发呆想什么？”许清专注的在地理书上的一条河流画着她的漫画，她的声音从低垂到桌面上的黑色发丝后传来。

“之后的剧情怎么写啊，到底水多少字啊什么的。”

许清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眸一如当初，黑白分明，安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她说：“我听见你被瞿霞甩了？”

“什么谣言啊传这么快？”

“还有人说你不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打住打住，别污蔑我单纯青涩的校园生活。”

许清点点头，不再问我任何问题，只是继续在地理书上进行着创作，我从她的发丝缝隙偷看去，是一只看起来挺可爱的猪，如果那只猪上没写着林木二字的话。

作画完毕，她将地理书推到我胳膊肘边，我接过来后仔细瞧着，小猪的模样确实令人意外的呆萌，但更令我意外的是，在书写着我名字旁边有这么一句话：

“林木，你喜欢我吗？”

我承认，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空无的声音在胸口挤压着，最后只是执着笔，却无法写下任何一个字，我的脑内不断流转着许多画面，小学时候的我，初中时候的我，我变得如此孤僻的原因，我深藏着自己心扉的过往，一切的一切都从我大脑深处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好像决堤的洪水，那么令人绝望。

一个答案是天堂，一个答案是地狱，可我哪一个都不愿去！

我就在这里，什么也不喜欢，我早就失去了喜欢别人的能力，我彻底看清了这个叫作林木的人，他就只是一个自私鬼！无论喜欢谁，或者被谁喜欢，即使有短暂的欢愉，也只会迎来更沉重的痛苦！

我写着：“这只猪挺可爱，我确实喜欢它。”

许清接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甚至将它举在面前，仔仔细细地，仿佛将每一个笔画重新分解，再次组合看起来，似乎要弄明白这些字和当年仓颉创造出来的到底有什么分别。

一会儿，她转头对我说：“我也挺喜欢的。”

但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我弄不懂她在想什么，或许她正想着，也弄不懂我在想什么，人与人之间永恒的孤独，不就是于此产生吗，永远不会有互相理解的两人，永远不会有两颗紧靠的心。不过，我和她同样喜欢那只呆萌的小猪，这就是赐予我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