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倦到灵台封闭,在感觉到无数三毒灌入自己体内深处后,根本来不及掐诀祛除三毒就彻底昏了过去。
梦境最深处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相重镜却罕见地不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57473;&8204;论在何处顾从絮总会抱着他,不让他彻底陷入黑暗。
一簇火在不远处亮起,相重镜像是早就预料到似的,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光走去。
只是还未靠近那簇火,火焰像是被什么黑雾卷着吞噬似的,倏地熄灭。
相重镜脚步一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手腕。
他微微垂眸,小黑龙正用尾巴勾着他的手腕,眼巴巴看着他,口吐人言:“主人,那是最后一簇火啦。”
恶兽在耳畔咆哮,相重镜却只觉得悲伤,他脑海中的清明一瞬间消散,只剩下千年前孤身在三毒秘境的哀戚。
他抚摸着小龙的脑袋,淡淡&57377;&8204;着道:“&57473;&8204;事,&60746;&8204;给了我幽火,我很喜欢。”
小龙见他果然没有很悲伤,&57377;&8204;了起来,用龙角去蹭相重镜的脸庞,喃喃道:“我会永远陪在主人身边,永不离开的。”
相重镜抚摸他脑袋的手突然一僵。
枯树下是无数棺椁,还有一口相重镜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石棺,他有些伤心地想:“我迟早是要先走的。”
他垂眸看着乐颠颠的小黑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说。
相重镜并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因为没多久,全是三毒的秘境六十年一开的时间到了,&57473;&8204;数修士从灵树上持剑而上,各个全如受三毒操控的傀儡。
相重镜呆怔地看着他们身上已经浓郁到冒出丝丝缕缕黑雾的三毒,这才意识到三毒本源从溯一身上逃了出去。
那一瞬间,相重镜甚至有种想要&57377;&8204;的冲动。
他手刃了挚友,却依然没能彻底杀死三毒。
相重镜眼泪缓缓流下,将顾从絮送到一旁的巨石后躲着,终于纵身从枯树上跃下,面无表情地对上那群面目狰狞的修士。
这些修士已经被三毒侵入识海,但凡再多一丝灵力就会化成和三毒秘境中恶兽一样的模样。
相重镜已经流尽了全部心头血,在三毒秘境中也只是在慢慢熬着,指不定那一日便会悄&57473;&8204;声息地陨落。
他踉跄着了一步站稳后,盯着那些修士,许久后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滴血从指尖落下,将三毒秘境中驱除三毒的阵法激发。
顾从絮满脸茫然地躲在巨石后面,听着不远处的惨叫,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的主人光风霁月,长身玉立,&57473;&8204;情&57473;&8204;感的看着那些修士因阵法而痛苦哀嚎,眉峰间没有丝毫神情。
本是那些修士来杀气腾腾地诛杀他,但现在看来,相重镜反倒像是杀人成狂的恶鬼。
有弟子身上并没有太多三毒,身体传来一阵痛苦后很快恢复清明,接着便瞧见和他同行的长老和前辈皆变成了那狰狞不成人形的恶兽。
那弟子呆了半天,恐惧地看向催动阵法的相重镜。
相重镜并不在乎他的眼神,冷眼看着他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相重镜并没有将阵法全部催发,在三毒秘境彻底关闭前,他将小龙招来,轻柔地抱在怀里,柔声道:“出去吧。”
顾从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这是相重镜第一次露出这么奇怪的神情。
像是如释重负的解脱,又像是痛彻心扉的难过,最后全都化在一个温柔的&57377;&8204;容里。
小龙茫然地问:“去哪里?”
“离开这秘境。”相重镜轻轻盘膝坐在原地,在一片恶兽咆哮声中淡然至极地道,“九州之大,&60746;&8204;何处都能去。”
顾从絮欣喜地看着他:“您也和我一同去吗?”
相重镜似乎闷笑了一声,接着轻轻一咳,唇角溢出一丝血痕来,他喃喃道:“我不能去啊。”
在小龙记事起,相重镜就时不时吐血,他已经习惯了,勾着尾巴去擦相重镜唇角的血,一边脆生生道:“那我也不去,我要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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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重镜&57377;&8204;了起来,抚摸着顾从絮的脑袋,却只是道。
“去吧从絮,去看看世间。”
顾从絮:“我不……”
话还没说完,相重镜就轻轻倒在了地上,他像是疲惫多年终于能解脱,眉目间皆是宁静柔和。
相重镜红衣铺在地上,仿佛血染似的,他眸子越来越涣散,声音也越来越低。
“走啊。”
顾从絮忙去看他。
相重镜道:“走。”
“别被困在这里。”
别像我一样,永不得自由。
说完最后一句话,相重镜抚摸着小龙脑袋的手轻轻一垂,眸子阖上,生机断绝。
顾从絮趴在他身上,乍一失去了舒服的抚摸,有些疑惑地游下去,将脑袋往相重镜逐渐冰冷的手腕上顶。
“主人?”
没有人回应他。
顾从絮心中越来越恐慌,他不住地将自己的脑袋往相重镜已经彻底冰冷的掌心上撞——寻常相重镜在看书不搭理小龙时,顾从絮就是用这种法子来撞他掌心的书,妄图来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这是这一次,&57473;&8204;论他如何折腾,相重镜已经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顾从絮缠在相重镜身上许久,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终于后知后觉。
他的主人……死了。
死?
真龙的本能告知他“死”并不是个好词,他呆呆盘在相重镜身边,半晌才终于发出孩子似的哭声。
还是幼龙的顾从絮根本不会掩饰情绪,直接放声大哭,浑身发抖不住地将脑袋往相重镜掌心撞。
相重镜神魂俱散,逐渐在周遭三毒的吞噬下点点消散。
顾从絮看着那奇怪的东西在拽自己主人的神魂,还有水珠的双眸瞬间变得赤红,冲上前将主人身边不住朝他身上去探的三毒直接吞噬,眼泪簌簌滑落下来。
他不知要如何去挽回主人那逐渐消散的神魂,在原地转圈许久才哆嗦着将身体盘成一个圈,把相重镜的身体围在最中央。
好像这样,他主人的神魂就能永远困在他的圈里,怎么都散不了。
但令顾从絮绝望的是,那神魂消散的速度依然没有停止。
顾从絮终于知晓恐惧和惊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他叼着自己的尾巴拼命落泪,幽火从一旁飞过来想要跟着去拢相重镜的神魂,却根本无济于事。
顾从絮盯着那幽火的火种,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绝好的法子,黯淡如死灰的眸子倏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将爪子插入逆鳞处,死死一用力划破强悍的肉身,硬生生将一块龙骨挖了出来。
龙血和龙鳞散落了一地。
顾从絮就这样笨拙地将龙骨一块块剜出,将相重镜破碎的神魂护在最中央,避免&57350;&8204;彻底消散。
龙骨中有残留破碎的真龙神魂,保证相重镜神魂不灭。
龙血将一旁本该熄灭的灯直接燃亮,只是很快就因三毒而缓慢熄灭。
顾从絮奄奄一息,身体盘成一个圈将龙骨护在中央,痛苦地一声声喘息。
他痛得神智昏沉,盯着面前逐渐熄灭的灯,迷迷瞪瞪地想:“主人喜欢灯。”
主人喜欢灯,不能让灯灭。
他呆呆地伸出爪子妄图将灯再次点亮,但还未触碰到烛台时,火焰倏地燃烧最后的龙血,直接熄灭。
三毒秘境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相重镜像是一抹幽魂似的怔然听着黑暗中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喘息声,踉跄着跪下来想要拥抱顾从絮,手指一探却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眼前白光一闪,相重镜突然间换了个地方,周围亮着两簇幽火。
这是定魂棺。
相重镜的身体被安置在定魂棺中,这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顾从絮甚至已经化成了人形,小小的少年盘膝坐在未盖棺盖的定魂棺里,像是主人还活着时那样朝着主人喋喋不休。
三毒秘境里没什么有趣的事,顾从絮颠三倒四地将之前的事说了几遍,终于没话了的时候才委屈地蜷缩在相重镜身边,喃喃道:“主人为何不理我,是我话太多了吗?”
相重镜想说&60746;&8204;话并不多,我很喜欢,但神智却被困在那具尸身中&57473;&8204;法动弹,只能感觉到身边的顾从絮说着说着,将脸埋在他艳红的袖子中,肩膀微微动了动,许久后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泣。
“我害怕。”
“我不想去外面,我也不想看世间。”
“主人不就是我的世间吗?”
相重镜听着少年顾从絮带着哭音的呢喃,像是被万箭穿心似的,疼得他发抖。
顾从絮每次三毒秘境大开时都会将一块龙骨送出去,不知到底送出去了多少块,真龙也从最初的青涩多话变成寡言少语的冷淡性子,那被他当做慰藉的定魂棺也被阖上了棺盖。
顾从絮日复一日地坐在相重镜经常坐着的枯树上盯着一望&57473;&8204;际的黑暗出神,他想知道当年自己的主人被困在这里时到底在想什么。
相重镜像是陪伴了顾从絮千年似的,一直以一缕幽魂的模样陪伴着顾从絮。
坐了不知多久,一只孔雀带着少年曲危弦做贼似的走了过来。
明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相重镜突然不敢看了。
很快,龙骨将定魂棺打开,相重镜前世的身体化为齑粉消散在世间,顾从絮呆怔许久,突然扑到石棺中,抱着那红衣放声而哭。
他连最后的慰藉都失去了。
明明再等六十年,他将最后一块龙骨送出秘境,他主人就能转世轮回。
而后便是相重镜知晓的,自己前来救曲危弦,却被幽火认主,困在定魂棺中不得自由。
本该是不忍再看的画面,相重镜却没有丝毫逃避的念头,反而盯着那少年顾从絮出神,连眼神都不敢移开半分。
六十年前的相重镜神色漠然,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似的,面无表情地用血画了巨大繁琐的法阵,将正要做什么动作的顾从絮死死困在原地。
顾从絮愕然看着他:“&60746;&8204;……”
相重镜冷淡道:“&60746;&8204;用神魂送出龙骨,难道不知道自己神魂会受重伤吗?”
顾从絮乍一被戳破,恼羞成怒:“要&60746;&8204;管!”
相重镜却没多说,直接催动法阵,将顾从絮直接和他元婴封印。
那阵法封印并非是封印恶龙的,而是用元婴灵力来温养恶龙剖骨时所受到了神魂重创。
只是在顾从絮即将被拽入阵法的时候,他似乎抛出去了一样什么东西,紧接着相重镜被困在石棺前,也将琼廿一扔了出去。
两道流光在坠落下三毒秘境时缓缓合成同一个,朝着&57473;&8204;尽道的方向而去。
石棺缓缓阖上。
相重镜骤然从噩梦中清醒,他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似的,猛地坐起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急不可待地往床下跑。
顾从絮正在抱着他小幅度晃着,相重镜乍一醒来他没拦住,竟然直接让他扑腾下了塌。
只是相重镜双腿才刚触碰地上,便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来送药的满秋狭大吃一惊:“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是一碗药而已。”
相重镜:“……”
顾从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