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穆辞宿和别人经常说,也经常抱别人,可当自己成为被安慰的对象的时候,那种说不出的酸涩的确冲得他眼圈发红。
可最后穆辞宿还是把师兄推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可脸色却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我没事儿,师兄你进去看看他。我去透个气。”说完,穆辞宿转头就走,却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就像师兄说的,他是很难受的,甚至可以说是痛不欲生。手里压着的案子是一团迷雾,而傅昭华又因为他的缘故住进了医院里。这一切的压力聚集在一起,同时牵扯上纷乱的感情。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都让穆辞宿的精神变得疲惫甚至崩溃。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像师兄说的那样,靠在他怀里脆弱一下。
或者说,穆辞宿不敢。
人都是具有依赖性的。尤其是遇见困难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可穆辞宿从小到大,体会最多的,就是什么叫求助无门。
就包括上一世他遇见系统之后,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朝不保夕,这顿饭吃完了,却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
而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让穆辞宿变得胆小起来。他不敢让自己轻易依靠别人,也无时无刻不逼迫着自己变得强大,甚至经常会下意识的成为别人的依靠,甘愿成为别人的保护伞。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稳稳的往下走,不会再变得孤立无援,不会因为弱小守不住想要守护的人或者物,不会因为无能为力而终身遗憾。
他一直都是这样生存,可到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的现在,师兄却叫他依靠,他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
可现在的他,不管心里还是生理都已经十分疲惫了。
一种说不出的焦躁笼罩了穆辞宿的情绪,穆辞宿靠在栏杆上眼神渐渐变得涣散起来。
周围有许多人在说话,穆辞宿听得清清楚楚,可最终却给不出任何回应。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掌控。
就像是得到了一种暗示,穆辞宿总觉得似乎让自己疼痛,就能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狠狠地咬了舌尖一下,血流出来的瞬间,穆辞宿终于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晃了一下身体,然后才扶着栏杆站住。一阵凉风吹过,穆辞宿一个激灵,顿时彻底找回了失去的意识。
“小伙子是来看人的?”旁边有人和他搭话。
穆辞宿低头,发现是一个上了岁数的阿姨。头发花白,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袄。
穆辞宿下意识把她的轮椅往避风的地方推了推。
“心肠好啊!”阿姨点了点头,顺势和穆辞宿聊了几句。
穆辞宿一向耐心,就安静的听她闲话家常,说家里即将要拆迁的房子,说十日不久的癌症,说那几个过去看不见影子,现在围着她团团转的儿子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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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其实知道他们是为了遗产?”听着阿姨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并不好过的经历,穆辞宿觉得十分惊讶。
可阿姨脸上的笑意却始终不减,“是啊!可你想吧,就算是为了钱,伺候我这么个老太太也是熬心熬力的,癌症这病像是绝症吧!可肿瘤割了之后呀,只要能够控制,就也能多熬几年。他们想要我手里的钱,就得先把我伺候终老。”
“可这人吧!总是有感情的,我到底是亲妈,也是亲手把他们养大的。”
“你看那边站着的是我家老大,是不是看着特混蛋?从小到大就哭了三次,一次是小时候我们冤枉他,一次是他爸爸走,一次是我手术的时候。”
“……”穆辞宿顺着老太太的手看,那里果然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满脸不耐烦,可手里却拿着一条厚厚的围巾。
“我大儿媳妇给我织的。过去我们婆媳总是吵架,有那么两三年,过年都懒得回来看我。说是外面买的,可我还没瞎,真买的哪里又有这么粗的线头了?”
“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心里多了算盘这都是正常的。可能在我床前伺候的,甭管是因为什么,怎么就不是真心了呢?”老太太说完了,拍了拍穆辞宿的手,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赶紧过来,把她推回去。
老太太都快走了还转头多嘱咐穆辞宿一句,“小年轻的别想不开。日子怎么都能过好了。”
所以这阿姨是怕自己跳下去?穆辞宿愣了一会,然后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这是七楼,又是最靠边的窗户。就穆辞宿这个身材,想要跳下去还是不难的。
“谢谢。”穆辞宿扬声对那阿姨喊了一嗓子。然后主动离开了窗户。可说来也凑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阿姨说的家常给了穆辞宿一些启示,他琢磨了一会,突然觉得心里开阔了不少。
可此时因为穆辞宿的突然离开,留在原地的师兄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安,至于病房里面听到师兄和穆辞宿说话内容的傅昭华,眼神也同样充满了担忧。而傅昭华的沉默,却很快被老师打破。
“你明知道他不行为什么还要逼着他?”老师显然知道傅昭华做了什么。
可傅昭华听了却忍不住冷笑,全然不是在穆辞宿身边时的柔软,“那老师明知道我存在什么心思,为什么让我做哥哥的助理?”
“您是真的因为相信我的人品,还是看重了我能给哥哥带来的利益?或者说,是我未来能够带给法律援助中心的利益?”
“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错了吗?我的姓氏,我的能力,都是法律援助中心现在没有且急需得到的。您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可法律中心却没有能够顺利接班的对象。除了哥哥。”
“但是哥哥太年轻了,或许在专业上他比那些老狐狸还要圆滑,可涉及利益争斗,他却是不行。所以您看中了我,想让我为他所用,更希望傅家可以成为法律援助中心背后的靠山。这样你希望的公平和公证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那些求助无门的人就永远找得到能够叩拜许愿的佛祖。可您算的这么周全,怎么就没想过,我要什么样的心思才能留在哥哥身边永不背叛呢?”
“……”老师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而傅昭华也终于笑了,眉眼间全然都是冷意,“不是我逼他,是咱们都在逼他。”傅昭华一针见血,“您时日不多了吧,两年,哥哥要把整个法律援助中心撑下来不是吗?”
“我……”老师到底想要争辩,但很快被傅昭华打断。
“哥哥是什么人品才华,离开这里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你难道不是靠着当初的情谊把他活生生困住了吗?”
“如果换成外面的律所,哥哥恐怕早就身价百万了吧!还会像之前那样因为一栋几十平的房子被时锦那种小人逼到走投无路吗?”
“他在省城没钱的时候,连去论坛答疑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他带着那帮孩子和于家斗法的时候,整整一个多月连一个完整觉都没睡过。回到燕京以后,为了时景春那个案子,捅破了天,为了救一个小丫头片子,差点折在荣筠老家。”
“你明知道,他这样不行会出问题,为什么不在之前有苗头的时候就纠正他?他连自己挣扎都那么苦了,为什么非要故意引导他让他走你的路,当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老师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事后知道了怕太过愧疚干脆装着自己不知道!”
“!”老师站起来,狼狈的离开了病房。
而傅昭华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抓着被子的手却几乎攥出血来。
至于站在门口的师兄更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们俩一样目瞪口呆。
傅昭华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十分残忍的话,“你是他最亲近的师兄,难道你没发现,穆辞宿的无私和善良根本来的毫无缘由吗?”
“……”师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他想起念书那会的事儿。
穆辞宿长得好,性格好,又有老师引进,一进宿舍就成了他们最喜欢的小师弟。尤其他们几个都没弟弟,知道穆辞宿身世之后,更是恨不得拿他当亲弟弟那么宠。
而穆辞宿也一直没有辜负他们的宠爱,比任何人都优秀,除了和时锦的感情。
可细算起来,整个大学期间,除了时锦,还真的没有其他人追求过穆辞宿。哪怕是那些一开始对他感兴趣的女孩,在接触两次过后,也都不在为他悸动。
不,不仅是学校,包括工作以后。穆辞宿性格温柔,善于安慰也足够强大,能够为人挡风遮雨,更是没有他办不了的案子,没有他不敢打的官司。甭管对方什么身份,穆辞宿只看是非公理。
可即便如此,把他当哥哥的不少,却没有人真的为他动心过。
仔细说原因的话,穆辞宿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是一个活人。仿佛是一个为了安插在这个岗位上的纸片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