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雪儿竟被气走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在乎面子,这里的两个人却也不会让着她,所以她当然觉得委屈,一委屈,她便是要走的。
陆小凤找了一把刀来分烧鸡,“她人小鬼大,对这片地方比我们熟得多,我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的。”
一个鸡腿进了沈百终的碟子里。
“你的飞鱼服呢?”陆小凤一边拿筷子夹着花生米一边问,“这次你竟没有穿飞鱼服?”
“马被偷了,衣服在包袱里,包袱在马上,我没有去找。”
“有人偷了你的东西?”陆小凤吃惊到花生米都夹不住,任由它滚落在桌上,“楚留香不是与你在一起么?”
“是。”
在楚留香面前偷东西,与在司空摘星面前偷东西有什么区别?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关系很好,所以陆小凤当然明白司空摘星有多会偷,既然楚留香在江湖上与司空摘星齐名,又怎么会差?
所以马一定是有人趁他们不在时悄悄偷的。
陆小凤竟放下心来,他不怕有人偷沈百终的马,就怕有人骗沈百终的马。
骗子总是比小偷可恶的,骗子要先得到你的信任才能骗走你的东西,沈百终这个人认真得很,陆小凤一点也不想让他对谁失望。
“这马不管是谁偷了,他看到里面的飞鱼服都一定会害怕的不得了,若是偷偷还回来,就有被发现的可能,所以他一定已把马杀了,把东西也烧掉了。”陆小凤说道,“这样的事在江湖上常有的,你也莫要想太多。”
马已丢了这么多天,陆小凤知道自己再去替沈百终找已是不可能找到的,哪怕是叫神仙去也不可能有半点线索。
话虽这么说,但陆小凤也知道若是被锦衣卫那些人抓到了小偷,不吊进诏狱里就奇了怪了。
“嗯。”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重新夹菜,目不转睛地打量沈百终,没有了飞鱼服,沈百终看起来就更不像是个高手了,除了那把绣春刀还让人忌惮,这副呆呆的样子实在太容易让人欺负。
更重要的是,沈百终往往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陆小凤简直要发愁愁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坐在对面吃菜的沈百终抬头看他一眼,把自己刚刚倒给陆小凤的茶水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陆小凤笑了,虽然他不渴,却还是拿起杯子来喝了下去。
“你想不想尝一尝新馅料的包子?”陆小凤问。
现在正是春季,南方这边向来喜欢以花入菜,这点和北边大不相同,你若是春天来江南,一定能吃到很多听也没听过的新鲜东西。
陆小凤就吃到了。
他觉得好吃,自然也想给沈百终尝尝。
“什么包子?”
“馅饼周的包子。”陆小凤说道。
“他的馅料这时候想必已经准备好了。我去他家里提一些来交给小院的厨娘,她明早就能为我们包上一些包子了。”
陆小凤一点也不担心沈百终打不过独孤一鹤,他只担心沈百终吃不饱。
陆小凤用手撑着脸,喝完了一壶酒,突然站了起来,“我还是现在就去,再晚些说不定就迟了,你若是吃完了,就先回去等我吧!”
“好。”
能走窗户的时候,陆小凤向来不愿意走正门,沈百终听到小二的一声惊呼,这便是陆小凤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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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宝气阁正办着阎铁珊的葬礼,灵堂里已挂好了白幔,上好紫楠木做成的棺材摆在正中央,不远处放着灵位,再过几天,这位富甲天下的阎老板便要被埋入土中了。
不论你生前有多么高贵,死后都是要埋进土里的。
人一旦死去,唯一有意义的就是留下的和他有关系的人们。
亲人和朋友会替你上香,扫墓,一辈子挂念着你。若是仇人,却说不定会把你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切成几大块泄愤。
所以一个人,最好还是多些朋友,少些敌人的好。
阎铁珊当然懂这个道理。
只可惜他还是死了。
他怎么会死?
江湖中最重要的道理,他已践行了一辈子,这样谨慎聪明的人怎么会死?
阎铁珊永远也想不到,正是他最信任的人害了他。
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霍天青正站在门外,夜色中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显得更加冰冷,更加骄傲。
他当然是有资格骄傲的。
因为阎铁珊的死就与他有关,也因为他就要掌握这无法计量的财富,更因为他的身份,当然他最在乎的,还是他爱上的女人。
霍天青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天禽老人的儿子,是商山二老的师弟,就连关中大侠山西雁也只能算是他的师侄,他的年纪虽小,辈分却高的不得了。
他这样的身份,就算不习武功,在江湖中也无人敢惹,更何况他已很好的继承了父亲的绝学。
出身这样正派的霍天青,阎铁珊怎么会不信任?
只是谁也不知道,霍天青已爱上了上官飞燕,决心为她夺得金鹏王朝的财富,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正直的年轻人了。
可世事总无常,霍天青得意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竟早是别人的棋子。
珠光宝气阁的后山有一个小楼。
小楼是霍休的。
霍休是一个老人,他不仅武功高,还有很多钱,据说天下能与他抗衡的只有山西的富商张湖。
他练的是天下最常见的武功,这种武功虽常见,可却并没有多少人能练出什么成果来,只因为这门武功叫做童子功。
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实在不多,像霍休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就更少,所以他已将这门武功练的很好很好。
所以即使霍休有钱有势,也本不会有女人来找他的。
今天却不一样,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进了霍休的小楼。
如果花满楼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个人就是上官飞燕,他喜欢的,却失踪了的那个上官飞燕。
“独孤一鹤今晚就要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霍休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蓝布衣服坐在火前温酒,理也不理上官飞燕。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已经成了哑巴?”
霍休叹口气,“我为什么要着急?”
“因为独孤一鹤若是告诉陆小凤真相,我们的计划就完蛋了!”上官飞燕急得跺脚,她越急,反而因为生动的神色越漂亮,天下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她。
可霍休仍不为所动,“那我们就让独孤一鹤永远说不出秘密来。”
只有死人才永远说不出秘密。
“我们已不能再拖。”上官飞燕说道,“陆小凤迟早会发现我就是上官丹凤,我也已受不了呆在霍天青身边装作喜欢他!”
“我没有拖。”霍休冷冷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沈百终已到了江南?”
“我知道!”上官飞燕道,“他不仅到了江南,也已经见到了陆小凤!”
“那你还急什么?”霍休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陆小凤是沈百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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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那个沈百终看起来又呆又笨,虽然确实冰冰冷冷的,可又哪里像是天下第一的样子?”
霍休冷笑一声,“你既没有见过他出手,就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可怕!”
“可我要怎么才能让他去对付独孤一鹤?”上官飞燕问道,“我今日寻了一个老婆子,给她一吊钱,叫她去撞沈百终,沈百终竟还好好把她扶到了路边!”
“这样一个人,这样的脾气,你叫他怎么一句话也不听地杀了独孤一鹤?”
“我已经说过,陆小凤是沈百终的朋友。”霍休道,“他们十几岁时就认得了,陆小凤是沈百终的第一个朋友,沈百终也是陆小凤的第一个朋友。”
“陆小凤这些年来虽朋友遍天下,可他能托付生死的人却不多,而沈百终也一直只有他一个朋友。”
“所以?”
“所以我要让独孤一鹤杀了陆小凤!”霍休说道,“沈百终在乎的,除了紫禁城的皇帝,就只有陆小凤!”
“只要陆小凤死了,莫说是一个独孤一鹤,就是十几二十个,沈百终也都会一起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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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迷,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薄雾,白天才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草上却又挂上了露珠。
陆小凤提着馅料走在路上,他其实本不必急的,馅饼周也是他的朋友,一年前还被陆小凤从歹徒的手下救过,就算是陆小凤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叫他做几百个馅饼,馅饼周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陆小凤空着手去,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一个装馅料的袋子,还提了两大瓶烧酒,若不是拿不下了,馅饼周恐怕还会再给他塞上十几个水果。
陆小凤脚下生风,越走越快,他已很期待明早的包子,沈百终既然来了,他还要担心什么呢?
迷雾中突然出现一个女人,上官飞燕穿着又轻又软的白衣服,带上人皮面具扮成了上官丹凤,站在路中间等着陆小凤。
陆小凤当然停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
“你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独孤一鹤已经来了!”上官飞燕焦急地喊道,“他已去了珠光宝气阁,他要杀了霍天青!”
陆小凤也急了,独孤一鹤竟今晚就到了,他一直以为会是明天。
上官飞燕眼前一花,就看到路边放上了一个袋子和两个酒瓶,而陆小凤的人已经不见了。
此时的独孤一鹤已和霍天青交起手来。
当年的金鹏王朝,有三位辅政大臣,分别是上官木、平独鹤和严立本。上官木是霍休,平独鹤是独孤一鹤,而严立本就是阎铁珊。
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同为辅政大臣,关系自然要好,独孤一鹤到江南来,除了要解决金鹏王朝的事情,就是要来悼念阎铁珊。
谁知道他一来这里,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牌位,听从上官飞燕计划的霍天青便二话不说地动手了。
独孤一鹤自然又急又气,任谁被偷袭以后也不会冷静的,他当然也立马反击,拔出腰间的剑来就刺向霍天青。
两个人打得火热之时,陆小凤便到了。
他一到,就去帮忙,灵犀一指已经使出来,要去夹住独孤一鹤那把剑。
陆小凤自觉是比不过独孤一鹤的,可独孤一鹤正与霍天青比试,此时他只要一插手,不论有没有下重手,有了第三个人,两人自然会停下。
可霍天青一看见他,就大喊一声,“陆小凤!你来的正好!我已经按你的吩咐拖住他了!”
陆小凤好像被人照着眼睛打了一拳,又好像是一脚踩进了茅坑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瓜,竟然上了这样的当。
他又觉得霍天青脸上好像长出了一个脸盆那么大的喇叭花,他竟好像从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无论陆小凤再怎么觉得倒霉,独孤一鹤却是越来越气,“陆小凤!就连你也要动手?你非要逼我不可?”
陆小凤有苦说不出,“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独孤一鹤冷冷地问,“若是你的徒弟死在别人手上,你会不会听他解释?”
那日在珠光宝气阁,死去的不只是阎铁珊,还有独孤一鹤的徒弟苏少英,这两人都是上官飞燕所杀,现在这口大黑锅却已扣在了陆小凤的头上。
他只能叹一口气,“我不会。”
“那你还问什么?”
话音刚落,独孤一鹤就提剑杀来,剑光如同闪电,快得要命,又准得要命,独孤一鹤已练剑几十年,不仅剑法高超,就连内力也无人能及,深厚得可怕。
他的招式一环扣一环,陆小凤虽能看出破绽,却怎么也逃不开,就连躲也躲得很吃力。
这样危急的地步,他竟还在笑。
“你笑什么?”独孤一鹤冷冷地问,“你该说几句遗言才是!”
“我又不会死,当然要笑,只有死人才不会笑。”
“你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比得过我?”
“自然比不过。”
“难道你是在嘲笑我?”
“当然不是。”
“所以你又有什么机会活下去?”
陆小凤拿起一根青铜蜡烛台去挡独孤一鹤的剑,“因为沈百终已到了江南!”
“他就算在这里,又怎么会大半夜来找你?”
“我这个人是个大混蛋,满嘴的谎话,可对着他,我却从不说谎的。”陆小凤笑道,那剑已几乎到了他的眼前,可他却还在笑,“我说是要买完东西回去找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烛台断成两节。
独孤一鹤的剑已快要刺到陆小凤的咽喉,谁也不会怀疑那把剑有多么锋利,谁也不会怀疑那把剑能不能杀死陆小凤。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独孤一鹤的剑竟被击飞出去,牢牢的钉在了灵堂的柱子上。
随后当啷一声,有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独孤一鹤低头一看。
那正是一把绣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