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怎么会有人去提亲?”冉颜记得自己与桑辰表达的清清楚楚,就算他一直活在四次元,又不是傻,那么明白的话怎么会听不懂?而且崔氏一个世家大族也不见得能接受她。毕竟桑辰又不像萧颂这样有个克妻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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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平裕叹道,“崔家也是为了桑先生!本来桑随远辞官,圣上允了,在加之这几年他销声匿迹,崔氏催促他认祖归宗的态度也就缓了许多,最近圣上又召见了,还赐了一个太学博士之职,官职虽低微,但这代表了圣上的态度。因此……”
因此为了拉回桑辰,便兴师动众的给冉氏体面,让桑辰不得不承情,让世人都知道桑辰是他们崔家的子孙。
“崔氏乃《氏族志》上除了皇族和后族之外最显赫的大族,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冉颜疑惑道。实际上,崔氏是第一大族,不过因为皇权凌驾在一切之上。桑辰即便很有才,但也不至于让他们笼络到这种地步吧?
冉平裕见她一时懵懂,点拨道,“这种光耀是从何而来?南北朝时,崔氏为相者有十人,得爵位者二十六人,朝野上下五品以上官员百人计,即便现在也是人才辈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门阀士族的光耀不衰,便是这些人倾尽一生铸就的。”
琅琊王氏出了一个王羲之,便让他们的名声愈发显赫,经久不衰,所以越是这些大族越不会放过一个有前程的人才。况且桑辰也的确太有“圣人”的潜质了。
冉平裕叹息,“想必你也知道萧侍郎从前的品行,一个纨绔子弟为什么如今会沉稳有度,位居高官?”
冉颜却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她顺口问道,“为何?”
冉平裕只是想举例说世家大族的残酷严苛,并未打算深说,便简单道,“他不知惹了什么事,被宋国公带回本家,在祖宗祠堂前险些打死,后来伤愈,便被放到战场上做一名士卒。”
都说有钱有权的人家多出纨绔自己,然而事实上,真正的门阀士族,对嫡系子孙的要求极为严厉,极少会出不学无术的草包。
他顿了下,道,“如今也只能等待本家的消息了,如若决定把你嫁给崔氏,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未等冉颜多想,冉平裕又继续道,“想来崔氏原以为这件事情十拿九稳,毕竟我们冉氏与崔氏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他们也并未刻意隐瞒这次提亲的事情,也不知有多少人知晓,若是闹得太大,就算是为了脸面,也必须要争下。”
又是一桩麻烦事!这次可不是上回萧颂和桑辰口头上说说那么容易解决了,这件事情非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更麻烦的事,两家都去苏州下聘,这可是满大唐也难得发生的新鲜事,而且她验尸的事情恐怕也纸包不住火……
连去妓馆帮妓人医治梅毒也绝对会被挖出来。当时她隐瞒了行踪,但也没有做的太妥善,这些势力庞大的大家族若是想知道,太简单了。
说不定,到最后两家都不会要她,倒是把她给毁了。冉颜不敢太乐观,如若当真是这个结果,她没人要也就罢了,关键是她的婚姻掌握在冉氏手中……
这事情,压根就不是件体面的事。
冉颜斟酌了片刻,问道,“三叔,我在苏州曾经帮助府衙验过尸体,行过仵作之事,如果这事情传开来,会如何?”
冉平裕对这件事情也略有耳闻,之前他过于担忧着崔、萧两家,一时未想起这桩事,思虑半晌,他才道,“倒也不会如何,只是崔、萧两家的态度……”
不仅仅是崔、萧两家的态度,这事情传开,冉颜日后怕是没人愿意要了。
行仵作之事不光彩,却也无罪,她解剖的事情也只有刘品让和他几个心腹知道,众人大概只传的她接触尸体之类。
试想,这世上能有多少男人可以接受一个女人摸完尸体再来摸自己?再说,冉颜长得虽然很有姿色,却没有美到可以令人不顾一切。
冉颜叹了口气,就算在后世,大多数人也都是觉得法医十分神秘,但遇到真正的法医时却未必愿意深交,更逞论在仵作行业十分低贱的大唐。
不能坐以待毙!冉颜掩住坚韧的目光,口中却道,“此事也非是我能拿主意的,安心等待结果吧。”
冉平裕颌首,他本也就是事先给她提个醒,免得到时候希望落空,“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
说完话,冉平裕便起身道,“我派人去苏州瞧瞧,不能坐以待毙。”
冉颜微微一笑,冉平裕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冉平裕离开之后,歌蓝立刻寻了纸笔,写道:娘子,请让奴婢去苏州!
歌蓝的举动在冉颜的意料之中,她这次返回苏州,即便不能把高氏怎么样,也好先布局。歌蓝并非一个冲动的人。
“好,我会同三叔说,他派去的人必然不止一个,如何利用,就看你自己的手段了。”冉颜淡淡道。
她与歌蓝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合作者。歌蓝并不会像晚绿那样事事都为她着想,甚至还有些利用的嫌疑。比如在萧颂这件事上,歌蓝是若有若无的促成,即便在还未配八字,萧颂有可能“克妻”的情形之下。因为萧颂的地位对她极有利。
冉颜愿意接受萧颂,所以这件事情暂且不提,只希望她报仇的时候能收敛一些,不要做的太过火,否则,也不能怪自己心狠。毕竟早早就说好前提条件的!
歌蓝躬身行礼,她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报仇,一方面也是在向冉颜投诚,自从上次看见冉颜对冉美玉的手段,她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不能得罪。然而信任并非一句话就能说出来的,所以歌蓝选择用行动来告诉冉颜。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冉颜安排了歌蓝返回苏州的事情,也特地同冉平裕借了几个人。顺便打听了桑辰的住处。
次日清晨,三千鼓声毕,坊门刚刚打开,冉颜便出门了。在去萧府之前,先去了务本坊的国子监。
务本坊与平康坊只隔了一道街,很好找。桑辰的官职不高,每日不需要上朝,只在五更二点的时候点卯即可。
冉颜一路想着,桑辰从来都不承认自己的崔氏子孙,冉颜相信提亲多半不会是他主意,说不定是崔氏得知他曾经求娶过,觉得这是个一举数得的事,便私下去替他下聘。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知道桑辰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如果不愿意,那么一起合作破坏崔氏的提亲,如果他还是那么想不开,也只能另作打算了。
“娘子……”晚绿很是不安,两个大族掐起来,就宛如二龙嬉戏,他们到最后只破了点皮,可被他们扫尾的人可要尸骨全无的。
冉颜看出她的忧心,便安慰道,“他们这些士族,最爱惜羽毛,不会做出两败俱伤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你看如今长安还没有人知道崔氏为桑辰提亲,说不定就是崔氏和萧氏得知对方都下聘,所以控制住了局面未曾让这个消息传出来。”
这种士族如何会为了求娶一个身份并不高的娘子而争一时意气?失了颜面身份?冉颜认为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的举动。冉平裕告诉她实情,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定了崔氏……
“不过,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桑辰私下请崔氏收手。”冉颜无奈道,“否则,若定下来之后他再不同意,我恐怕就真没人要了。”
晚绿挠了挠脑袋,叹道,“这些大族真是复杂!”
她基本没弄明白内情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感觉出,这事儿表面看来,自家娘子还挺抢手的,可其中的暗潮汹涌,稍有不慎随时都能被毁了。哪怕没有验尸的事情,也是一样。
马车在国子监停下。
国子监并非是封闭式,若是有事也可以来拜访里面的人。晚绿先下车去询问那门房。
“姑娘欲访哪位?”门房是个五十余岁的老人,许是在国子监熏陶久了,竟也有一身儒气,见晚绿一身侍婢的装扮,便唤了声“姑娘”。
晚绿冲他欠身见礼,“我找国子监博士桑随远桑先生。”
“姑娘是?”门房怕晚绿觉得他问题唐突,便补充道,“姑娘若是方便告知身份,桑先生问起来我也好回话。”
晚绿觉得不便透露自家娘子的身份,便道,“我是苏州来的,叫晚绿,您与桑先生一说他便知道。”
晚绿只是个奴婢,就算透露了这些,谁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侍婢。
门房应了一声,旋即进去通报。
点卯刚过不久,生徒们还在晨诵,大都是助教在监督,因此博士们尚且清闲,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桑辰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口。
冉颜隔着竹帘看过去,他还是那么清瘦,却好像长高了些,一袭绿色圆领官服,越发如竹,清俊的面容比前段时间更加瘦削,冉颜看着他的身体比例,便能猜想到,日后定然会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的郎君。
桑辰见到熟人显然很高兴,但晚绿示意冉颜这个方向的时候,他神色复杂的看过来,片刻,才迈开步子朝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