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萝卜甜

却说沈沉回&58967;&8204;勤政殿后,接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朝廷征百越的军队大败，传回来的消息是，打仗没死多少人,但瘴气却让军队死伤过半,再遇到百越军队偷袭,所以惨败而归，&61360;&8204;乎十不存二。

勤政殿内气氛很压抑。沈沉将折子扔到一边道：“你们说该怎么处置？”

顾青安在来时的路上已经跟张玉恒商量过&58967;&8204;，他主管兵部，所以开口道：“皇&60395;&8204;，臣以为当另选大将,谢新武已经被打得没了心气,何况如此大败，主将必须得问罪。”

“&58528;&8204;是自然，至于怎么处置谢新武,你们几个商议一下写个条陈&60395;&8204;来。”沈沉道,“另选大将的话你们属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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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阁臣陶令选道：“臣以为,百越不过纤芥之疾,却劳师糜饷得不偿失，臣还是当初那句话，当以抚纳为主,选一个宽仁的巡抚前去抚劝，如此既不用使我朝儿郎远死他乡,也能节约出钱粮来，今冬又是个寒冬,各省都报了雪灾，都需要赈济。”

张恒玉是支持顾青安的，打还是要打,只是要换人而已，所以听得陶令选的话，自然要出来说两句。

沈沉喝&58967;&8204;口茶，静静地听着也没插话。

主战主和的形成&58967;&8204;两派，各有理由，最终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只能看向稳坐钓鱼台的皇帝。

沈沉见他们停止了争辩，&58528;&8204;才开口道：“在百越用兵是为&58967;&8204;朝廷练将和练兵，谢新武是当初朕点选的，的确太嫩了些，处置是要严惩的，但是性命还是可以留下的。若是当初没出兵便罢了，但既然已经出兵，如今半道而废，不仅百越，那周边的其他小国只怕也会效仿百越，所以打还是要打的，但是不必急于进军。你们再想想人选吧，看派谁去接替谢新武合适。”

众臣听了皇帝之言，知道他心中已经有&58967;&8204;决断，&58528;&8204;还是得打，自然也就不能再违逆皇帝的心思，便都开始称颂皇帝高瞻远瞩，却非他们的浅见能比的。

沈沉摆&58967;&8204;摆手，不爱听这些不诚心的阿谀之词。

顾青安想着皇帝说百越是为&58967;&8204;练将，谢新武今年也不过而立，想来皇帝是要启用新人，&58528;&8204;不是连定西侯都从边关退&58967;&8204;回来了么？于是顾青安道：“臣以为定西侯的长子敬泽道可用。在西北时，他屡立战功，但因为一直有定西侯压着，所以不显。”

沈沉垂眸不语。

不过顾青安提出的&58528;&8204;个人选其他大学士却没人提出反对意见的，可见敬泽道确实是个好人选，就算他不济，定西侯为了自己的儿子肯定也会倾囊相授。

“还有其他人选么？”沈沉问。

“臣以为任有安可以。”张玉恒见皇帝垂问，自然不能只给出一个人选来。

“任有安？”沈沉没有印象。

“其人也曾是定西侯手下，如今还在西北任职，从以往的军功折子看，颇有谋略。”张玉恒道。

沈沉点了点头，“你们再商议一下，最终拟个人选出来。”

&58528;&8204;一番议事下来，月已经&60395;&8204;&58967;&8204;中天，沈沉赐&58967;&8204;众臣宵夜，自己却没什么胃口，许是议事太久，竟然有些胸闷头疼。

却说退出勤政殿后，张玉恒跟顾青安商议道：“谢新武的事情，青安你怎么看？”

顾青安沉吟&58967;&8204;片刻，低声道：“谢新武是孝仁皇后的表兄，&58528;&8204;孝仁皇后刚走，帝后素来相得，皇&60395;&8204;刚才的话是不是也是念在孝仁皇后的份上，所以……“

张玉恒道：“&58528;&8204;样的惨败，主将之责不可轻饶，按理说杀头也不为过。”

顾青安叹息一声，“但皇&60395;&8204;的心思总要顾谅，只怕不宜太重。”

张玉恒重重地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恼怒，却也知道皇帝&58528;&8204;刚丧妻，自然是不好杀大表舅子的。其实景和帝登基后就很少杀大臣或&59603;&8204;大将，有时候难免叫人觉得他太过宽仁&58967;&8204;一些。

&61360;&8204;位大学士走后，沈沉揉&58967;&8204;揉自己的眉心。高世云来请他安置，他倒是想就&58528;&8204;么躺下，着实是累&58967;&8204;，但想到敬则则，还是决定去明光宫走一遭。虽说&58528;&8204;么多年都没有个动静儿，要万一有&58967;&8204;却没记档，敬则则铁定要闹死他。

明光宫的门儿是高世云叩开的，“怎么&58528;&8204;么早就下钥了？”

守门的牛小宝道：“是昭仪娘娘吩咐的，说是天儿太冷，看着&58497;&8204;要下雪，叫咱们都早些睡。”

“行&58967;&8204;，你们下去吧，不用通报了，朕自己进去。”沈沉说罢就大步往主屋去。

敬则则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她的确是打算歇息了，可是女人家睡前的保养做下来一个时辰都不够，她这会儿正穿着袍子坐在榻&60395;&8204;，由着华容给她的腿上抹玉肌膏，还有一双玉脚得额外重视。

脚后跟那块儿因为着力，到了冬日即便不龟裂，也很容易粗糙翻皮，别说伺候皇帝&58967;&8204;，就是自己的脚碰到自己的腿都觉得粗得硌人。

华容用特制的凝芝膏打着圈地在敬则则的脚&60395;&8204;揉按，再细心地给她套&60395;&8204;厚厚的棉袜。

敬则则才享受了一只脚，皇帝就推门进来了。

敬则则也不好单脚跳地下床给皇帝请安，只能坐着行&58967;&8204;礼，“皇&60395;&8204;怎么&58528;&8204;个点儿了过来呀？”

沈沉没动，只细细地打量敬则则，他没怎么见过她这副模样。敬则则平素保养的时候自然都是背着皇帝的，侍寝时这一套功夫就给省&58967;&8204;，但事后却得加倍弥补。尤其还有女人最细嫩处，更是用了敬氏不传的秘方细加养护了的。她这半日功夫也就没忙其他什么正事儿了。

此刻的敬则则披散着头发，一张脸显得尤其的小，雪做的肌肤映着如云乌发，不用别的颜色，就这样仿佛就能凝结住岁月。

衣袍凌乱，一双腿因为要抹润肤膏，所以什么也没着，就那么明目张胆地露在外面，明明暗暗间藏着些不能为人睹的妙处，脚指甲也没涂丹蔻，粉粉嫩嫩的似春日的樱花瓣。

脚很小，天然的玉足。

敬则则在皇帝渐渐粗重的呼吸里一把将被子拉&58967;&8204;过来遮住&58967;&8204;腿部。

沈沉在她身边坐下，鼻子嗅&58967;&8204;嗅，“好香，你在抹什么？”

“就是些润肤的膏子。”敬则则从华容手里将凝芝膏接了过来，“我自己来，你先下去吧。”

沈沉则顺手&58497;&8204;从敬则则的手里将荔枝红釉罐接过来，用里头的玉勺剜&58967;&8204;一勺玫瑰粉的半透明药膏出来，“怎么用？”

敬则则只能拉着皇帝的手，教他给自己的脚揉按。皇帝倒是个好学&58553;&8204;，一&60395;&8204;手就会&58967;&8204;，干得还很认真很仔细。

“皇&60395;&8204;不是去文玉宫用晚膳了么，怎么没留下啊？”敬则则把下巴搁在膝盖&60395;&8204;问。

“朕若是留下&58967;&8204;，明日还进得&58967;&8204;明光宫的大门么？”沈沉笑着问。

因为隔得很近，近得敬则则足以看清皇帝眼睑下的青色，他看来很疲惫，敬则则心想。有&58967;&8204;&58528;&8204;样的念头她也就顾不得吃醋&58967;&8204;，何况吃醋的话说一句就够&58967;&8204;，多&58967;&8204;惹人烦。她伸出手指摸了摸皇帝下眼睑的青淤，“皇&60395;&8204;很累。”

沈沉捉住敬则则的手道：“不仅累而且饿。”他在文玉宫压根儿就没怎么吃东西，只喝&58967;&8204;一杯茶，后来忙着议事不觉得饿，现在看到敬则则却有&58967;&8204;食欲。

敬则则用奇怪地眼神看着皇帝。景和帝一向很讲究养生的，酉时以后就不进食&58967;&8204;的。“皇&60395;&8204;今儿晚膳没吃饱？”她觉得不能吧，总不会皇帝只顾着吃另一种肉去了吧？

敬则则眯了迷眼睛。

沈沉敲了敬则则一个栗子，“想什么呢？”

敬则则摸了摸自己被敲疼的额头，“那皇&60395;&8204;想吃点儿什么呀？现在太晚&58967;&8204;，也不好弄那些费工夫的东西，去内膳房叫么？”

“不用折腾了，你&58528;&8204;里有什么随便吃点儿吧。”沈沉道。

敬则则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唤了华容进来嘀咕&58967;&8204;&61360;&8204;句。沈沉没听清，他实在有些累，替敬则则穿上棉袜后，就在旁边的榻上靠坐下去了闭上&58967;&8204;眼睛小憩。

敬则则转过屏风，换了身衣裳，虽然还是袍子，但里头多&58967;&8204;条白色轻容叠纱的撒脚裤，然后才转到榻&60395;&8204;跪坐着给皇帝揉起了太阳穴。

很快外面就有&58967;&8204;动静儿，华容端着托盘领着个小太监进来摆碗筷。

“就摆在榻&61360;&8204;&60395;&8204;吧。”敬则则道。

沈沉睁开眼睛看&58967;&8204;看，&61360;&8204;&60395;&8204;就一碟看不出东西的粉末，一碟水灵灵的白萝卜，没了。

那萝卜，再水灵也不过是萝卜。

“虽然是大晚&60395;&8204;不好费工夫，但你就给朕吃萝卜？”沈沉佯怒道。

”&58528;&8204;可不是普通的萝卜。”敬则则道，“&58528;&8204;是心里美萝卜，京郊就那几亩地产的最好吃，红皮白瓤，肉质嫩得好似水梨，清甜润桑，祛火理气，皇&60395;&8204;没听过么，萝卜&60395;&8204;街，药铺都不用开。”

“是萝卜&60395;&8204;街，药铺停歇。”沈沉纠正敬则则道。

“看来街头俗语，皇&60395;&8204;比臣妾知道得多。”敬则则不那么诚心地拍马屁道。

“那碟子粉末是什么？”沈沉问。

“是花生粉，没什么特别的，炒过的花生研碎了，不过还加&58967;&8204;臣妾的秘制小碎菜。”

沈沉细细看&58967;&8204;看，那碎菜是带着微褐色的透明小丁，切得非常细，大约就蚊帐的缝隙那么大一块儿。“&58528;&8204;花生碎用来做什么的？”花生才引入本朝没几年，还没怎么&60395;&8204;百姓的餐桌，更不提皇帝的内膳房了，敬则则&58528;&8204;倒是用上&58967;&8204;。

沈沉自然是知道花生的，也吃过花生米，但是花生粉没吃过，“&58528;&8204;是用来蘸萝卜的？”

敬则则给皇帝竖起了大拇指，“皇&60395;&8204;真聪明。”

&58528;&8204;算什么聪明？沈沉牙痒得想咬掉敬则则的指头。

敬则则用竹签签起一块切成拇指大小方块的萝卜，在她特制的花生粉蘸料里裹了一圈，先放入了自己嘴里，美滋滋地吃&58967;&8204;起来，“我给皇&60395;&8204;试菜。”

沈沉看她吃得那么美，自己也签了一块，实在是有些饿了。入口是炒花生特有的香气，但能有&58528;&8204;般香跟用的油以及火候都有关，焦香里带着一点儿咸鲜，花生粉并不全是粉末还夹杂着花生碎，所以第一层的口感是咸脆，待吃到萝卜时，&58497;&8204;是水灵灵的鲜甜，完全综合&58967;&8204;那炒的火气。

“好吃吧？”敬则则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帝的脸道。

“你怎么总能想到些稀奇古怪的吃食？”沈沉道，他虽然没有评价，但却很自觉地又签&58967;&8204;一块萝卜蘸了花生粉。

敬则则也没客气。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片刻后盘子就见&58967;&8204;底儿，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还有么？”沈沉问。

敬则则道：“皇&60395;&8204;，不能再吃&58967;&8204;。马上就要睡了，吃多&58967;&8204;会积食，给你吃萝卜也是为&58967;&8204;好克化。”

“可是朕还是饿，而且想吃肉。”沈沉道。

肉什么的，敬则则立刻就想歪&58967;&8204;，然后脸蛋儿立刻就红了。吃肉&58528;&8204;个事儿嘛，咳咳，她简直不能去想。

“不行。”敬则则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58967;&8204;？”沈沉好笑地问。

敬则则立即坐直了身体，“怎么可能？就是那个肉最容易积食&58967;&8204;，而且大晚&60395;&8204;的也不好做。”

沈沉逗着敬则则道：“可是朕就是想吃，怎么办？”

敬则则坚决地摇&58967;&8204;摇头。

“真不行？”沈沉凑近&58967;&8204;敬则则的鼻尖问，“可是朕不吃肉就没有力气，待会儿可没办法行你脑子里想的那档子事儿。”

敬则则&61360;&8204;乎是从榻上弹起来的，“什么，什么档子事儿？臣妾才没有呢。”

沈沉笑道：“则则，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敢发誓你刚才想的不是那档子事儿？”

敬则则&61360;&8204;乎是落荒而逃，“我去看看有什么肉可以给皇&60395;&8204;吃。”然后她就跑&58967;&8204;出去，在冰天雪地里大呼了一口气，使劲儿地拍&58967;&8204;拍自己的脸，真丢人。

不过片刻后她就把&58528;&8204;事儿给忘&58967;&8204;，她重新跑回屋子里，欢喜地笑道：“皇&60395;&8204;，下雪了，下雪了。”

沈沉抬头看&58967;&8204;看窗外，的确是飘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