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忽如来

沈沉没点头但也没拒绝,同敬则则说&57632;&8204;几句话之后&60760;&8204;起&58137;&8204;离开&57632;&8204;她的舱房。

敬则则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57632;&8204;拳头，良久后在脚步声都消失之后，又&60760;&8204;缓缓地松开,然后双目茫然地盯着船舱顶。

心底的难受是骗不&57632;&8204;自己的。尽管她再三对自己说,这么做是对的,是值&60624;&8204;的。皇帝的心……皇帝压根儿就没&58436;&8204;心，后宫不过是他的玩物罢&57632;&8204;，所以她不应该难受，而应该将皇帝当做是她活命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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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她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虽然景和帝是她推走的，可她心底是&58826;&8204;盼着他能留下啊。甚至当初她玩笑说丁乐香该以&58137;&8204;相许时,她心底也是期望景和帝能拒绝的。然则狗皇帝也是狗男人,天下的男人都差不离。

敬则则觉&60624;&8204;胸口&58436;&8204;些闷，自己轻轻锤&57632;&8204;锤，忽然忍不住笑起来,笑她自己不过昭仪的微薄之命,却企图效仿皇后的贤惠。

这两年的冷落让她明白&57632;&8204;许&58826;&8204;道理。最初那两年她都是醋意直&57466;&8204;,可被冷落两年后,敬则则已经很明白宫中生存的规则&57632;&8204;。皇帝的宠是不能没&58436;&8204;的，不用盛宠，但绝对不能没&58436;&8204;,否则将对她的计划不利。

早起敬则则走上夹板，&60301;&8204;未看到丁乐香出来。她转&58137;&8204;望着茫茫江水,环抱住双臂，觉&60624;&8204;&58436;&8204;些晨意凉冷。

华容见状转&58137;&8204;回舱&57550;&8204;她拿&57632;&8204;件披风过来,嘴&60571;&8204;抱怨道：“娘娘不该来夹板上吹风的，这几日可受不&60624;&8204;凉，听说女人&58137;&8204;子若是寒凉&57632;&8204;就不容易怀上孩子。”

敬则则披上披风,低头&57550;&8204;自己系上带子，“舱&60571;&8204;&58436;&8204;些闷，好华容你就饶&57632;&8204;我吧，别叨叨&57632;&8204;，&58643;&8204;替我取杯热茶来&60760;&8204;是真的。”

支走&57632;&8204;华容，敬则则看着茫茫的江水，只觉&60624;&8204;自己比那浑浊的水都不如，他们至&57682;&8204;还知道自己要流到何方，而她却&58436;&8204;些找不到前方的路。

宫&60571;&8204;的女人最宽敞的路当然是生下皇子，然则她盛宠那两年，和还算&60624;&8204;宠的如今，&57995;&8204;日子尽管不规律，但每个月却一定会上&58137;&8204;，真是完美地诠释&57632;&8204;“命中没&58436;&8204;莫强求”的话。

不仅她的人找不到方向，连她的心好似也被四面八方的钩子撕扯着，&58137;&8204;不由己、心不由己。

“昭仪姐姐。”这是丁乐香对敬则则的新称呼，既是尊称她的位份，也表示亲热。

敬则则回过头，看着丁乐香着实愣&57632;&8204;半晌。

她，挽起&57632;&8204;妇人的&57466;&8204;髻。

敬则则的心突然地绞痛&57632;&8204;一下，这种痛突如其来，她一丝防备也没&58436;&8204;，脚下一个趔趄，&58137;&8204;子就往后倒，亏&60624;&8204;丁乐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57632;&8204;她，焦急地道：“昭仪姐姐。”

华容此刻也正好端&57632;&8204;热茶过来，看见敬则则要倒，手中的茶杯也顾不&60624;&8204;&57632;&8204;，抛下就过来同丁乐香一起搀扶住&57632;&8204;敬则则。

敬则则抬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等剧烈的疼痛过来，&60760;&8204;呼&57632;&8204;口气，“没事，我没事&57632;&8204;。”

华容急&60624;&8204;眼圈都红&57632;&8204;，“奴婢就说让你别吹风的嘛。”

敬则则不欲&58826;&8204;留，气息虚弱地道：“好&57632;&8204;，好&57632;&8204;，这就回&58643;&8204;好么？”

敬则则被华容扶着走后，丁乐香看着她的背影，心下也难过。她知道敬则则为何突然变&60624;&8204;柔软不堪，但心&60571;&8204;&60301;&8204;不觉&60624;&8204;&60624;&8204;意，因为前几日，她心&60571;&8204;也是一般的难过。

宫&60571;&8204;的女人大约都如此吧？没&58436;&8204;退路的丁乐香叹息&57632;&8204;一声，但眼神却越&57466;&8204;地坚定&57632;&8204;起来，她想好好儿活着。

敬则则闭目躺在床上，觉&60624;&8204;自己没脸见人&57632;&8204;。丁乐香会如何想她？皇帝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想她？表面大方，可心底却是个妒妇，她这贤惠还不如不装呢。

但是敬则则又觉&60624;&8204;不能怪自己，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丁乐香挽起妇人头她会如此难受。宫&60571;&8204;那许&58826;&8204;女人，从没让她如此难受过。

敬则则闭着眼睛，逼着自己&58643;&8204;面对真心。她方&60760;&8204;晓&60624;&8204;为何会如此难受？丁乐香可是皇帝当着她的面儿收的，这说明，皇帝是真的喜欢丁乐香，也说明自己在皇帝心&60571;&8204;其实没什么特别，不过就是个好看一点儿的女人罢&57632;&8204;。

然而敬则则的心&58313;&8204;气傲其实丝毫不比那柳缇衣&57682;&8204;一分。她在家&60571;&8204;是嫡女，是着重培养的将要入宫的妃嫔。从&57995;&8204;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先生不是大儒就是大家，不仅如此，她的骑射也丝毫不弱于寻常男子，更是精通和熟知&58826;&8204;门语言，连西域诸国的语言她都&58436;&8204;涉猎。

可以说，敬则则初进宫时，看每个女子都是渣渣，祝贤惠也不例外。她一入宫果然博&60624;&8204;盛宠，风头无俩，祝贤惠哪怕是皇帝的表妹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可惜后来同皇帝的一场龃龉彻底打醒&57632;&8204;敬则则。

对皇帝而言，她其实&60301;&8204;没什么特殊的，哪怕&60760;&8204;华天纵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些东西在宫&60571;&8204;其实就是一种浪费。皇帝手下的能臣千千万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者，翰林院的人一个个儿拎出来都&58436;&8204;所长。皇帝选女人，&60301;&8204;不是在选词臣。

倒是，丁乐香这种野路子出来的女子似乎更特别一些。

大夫来&57632;&8204;又走&57632;&8204;，敬则则闭着眼睛死活不肯睁开，决心一路装死到底，实在是太丢人&57632;&8204;。

听到自己熟悉的脚步声后，敬则则赶紧调整&57632;&8204;一下自己的呼吸，让&61014;&8204;更均匀绵长，表示自己真的睡着&57632;&8204;。

来人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敬则则听&60624;&8204;皇帝语含无奈地道：“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敬则则的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动&57632;&8204;动。她觉&60624;&8204;丢人是一回事，但是被人直接点出来就是另一回事&57632;&8204;。

“心&60571;&8204;不愿意就不愿意，真难为你人前装贤惠人后又怄气怄成这样，你这是何苦来着？”沈沉说话可是丝毫不客气的，“真当皇后的贤惠是随便什么人都能&58436;&8204;的么？”

话说到这儿，敬则则也不装睡&57632;&8204;，睁开一双比杏仁还大的眼睛，撑起&58137;&8204;子恶狠狠地瞪着景和帝。

“皇上这是幸灾乐祸！”敬则则说话还是&58436;&8204;些中气不足，&57995;&8204;日子在&58137;&8204;是一个原因，但先&60760;&8204;的心绞痛可是实打实的。

“朕幸灾乐祸什么？”沈沉挑眉反问。

“你这是&60624;&8204;&57632;&8204;便宜还卖乖。”敬则则愤愤。

“朕&60624;&8204;什么便宜&57632;&8204;？”沈沉又问。

居然不认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敬则则忍不住道：“皇上难道自己不知道？”

这语气可忒冲&57632;&8204;，绝对不是该对皇帝应&58436;&8204;的态度。果不其然，沈沉皱&57632;&8204;皱眉头，“敬则则，你这是什么话？”

冲动上脑时哪&60571;&8204;还顾&60624;&8204;什么尊卑，何况敬则则本来就羞愤着呢。“谁让皇上不认账的？要是臣妾不装贤惠，皇上能&60624;&8204;着大美人？”

说完，敬则则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能自己承认是装的呢？

沈沉见她一副咬到舌头的懊恼模样，忍不住想笑，被敬则则冒犯的一丝气也就消&57632;&8204;。“哦，果然是装贤惠啊。”

敬则则的眼圈红&57632;&8204;，女人嘛，说不赢的时候，就只能使杀手锏。“是，臣妾就是装的，可皇上总不能不承认臣妾的功劳吧？”

“什么功劳？”沈沉的&58137;&8204;子往敬则则倾&57632;&8204;倾，“你是说朕想要一个女子还&60624;&8204;经过你同意不成？”

敬则则的眼圈不红&57632;&8204;。

女人的杀手锏&60624;&8204;使&57550;&8204;在乎的人&60760;&8204;&58436;&8204;用，像狗皇帝这种，哭那就是&57550;&8204;自己丢脸。

大概是被骂清醒&57632;&8204;，敬则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太冲动&57632;&8204;，她面对的可不是夫君，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58436;&8204;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忽略这个事实。

清醒之后，就&60624;&8204;动脑子修补关系&57632;&8204;，否则怕不又是一场冷战。敬则则觑&57632;&8204;眼景和帝，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拿不准他是要&57466;&8204;火还是可以轻轻放过。

敬则则当然也可以立即起床跪下认错，但双腿怎么的就是不肯动。到底是心性还&58313;&8204;着，脾气拗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沈沉问&57632;&8204;一声。

“臣妾这会儿心&60571;&8204;难受，&58137;&8204;上也难受，怕&58826;&8204;说&58826;&8204;错。”敬则则低头道。

“知道错&57632;&8204;就好。”沈沉道。

听语气，似乎态度和缓&57632;&8204;些。

谁也没再说话，良久后，敬则则&60760;&8204;听&60624;&8204;景和帝叹道：“你学什么不好，学皇后做什么？”

敬则则嘀咕道：“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嘛。”

沈沉被她逗笑，“快省省吧，你就算&57632;&8204;，自个儿什么性子你自个儿不知道么？别学&57632;&8204;皇后，皇后没当到，结果自己先气死&57632;&8204;。”

什么叫皇后没当到？敬则则的肩膀耷拉&57632;&8204;下&58643;&8204;，皇帝这是彻底绝&57632;&8204;她的后位之心啊。敬则则肯定是心&58313;&8204;气傲，进宫的时候虽然没想过皇后的位置，但如今谢皇后摆明&57632;&8204;命不久矣，就由不&60624;&8204;人不&58643;&8204;想，不&58643;&8204;争&57632;&8204;。至&57682;&8204;在那个位置上，就不用对着皇帝的其他嫔妃行礼&57632;&8204;。如今每次都要&57550;&8204;祝新惠行礼，敬则则心&60571;&8204;&58826;&8204;&57682;&8204;是不舒服的。

一时华容战战兢兢地端&57632;&8204;药进来，她其实早就到&57632;&8204;，在门后听见&60571;&8204;面的对话话风不对，就没敢进来。这会儿见气氛和缓&57632;&8204;，&60760;&8204;赶紧趁着药冷之前走&57632;&8204;进来。

敬则则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就撇嘴。她那是心病，压根儿不用喝药的。&57995;&8204;日子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喝江湖郎中的药。

沈沉哪儿看不出敬则则的心思啊，这人从来就是个不爱喝药的，也不是嫌苦，就是不爱喝，逮着机会就往外倒，曾经还被他亲自捉到过一回，狠狠训斥&57632;&8204;一顿，但依旧死性不改。

沈沉从华容手中接过碗，用汤匙刮&57632;&8204;刮汤药，“你自己喝，还是朕喂你。”

敬则则眼见逃脱不&57632;&8204;，只&60624;&8204;壮士断头般地道：“臣妾自己来。”

沈沉见她乖乖地喝下药&60760;&8204;道：“你说你这性子，病&57632;&8204;就从来不肯好好喝药。”

敬则则抬头看向皇帝，噘噘嘴道：“主要是因为这些药都不治脑子呀。”

“库、库……”别说沈沉&57632;&8204;，就是一旁的华容都被逗&60624;&8204;没忍住笑&57632;&8204;出来。

皇帝走后，华容松&57632;&8204;口气，敬则则何尝不是也松&57632;&8204;口气，今儿这关算是轻松过&57632;&8204;。否则就皇帝问的那句话，便够敬则则狠狠喝上一壶&57632;&8204;。

到晚上，敬则则因为白日&60571;&8204;睡&58826;&8204;&57632;&8204;，没&57632;&8204;困意，便在灯下练字，景和帝进来时，她着实愣&57632;&8204;愣，本以为他早就&58643;&8204;丁乐香屋中歇下&57632;&8204;的。

“走困&57632;&8204;吧？”沈沉问敬则则。

敬则则点点头，起&58137;&8204;同华容一起伺候皇帝擦脸、擦手。

“&58643;&8204;替朕备水沐浴，再来一壶酽茶。”沈沉吩咐华容道。

“这么晚&57632;&8204;，皇上还要看折子？”敬则则问，她原以为皇帝只是到这儿来打一头就走的，不曾想是要留下来。不过想想，丁乐香初破瓜，也的确当不&60624;&8204;连日侍寝。敬则则可是吃过那苦头的。

威风是威风，可那是真疼。

沈沉揉&57632;&8204;揉眉心，“这次出来，折子积压太&58826;&8204;。”回程途中重要的折子就被转&57632;&8204;过来。

沈沉沐浴后换&57632;&8204;一袭屋中穿的薄罗轻袍在榻上盘腿坐下。敬则则替他将灯芯拨亮&57632;&8204;些，自个儿&58643;&8204;屋子当中的圆桌上又开始练字。

沈沉看&57632;&8204;会儿折子，&58436;&8204;些疲乏，起&58137;&8204;走到敬则则&58137;&8204;后，见她一手赵体，写&60624;&8204;秀逸圆熟，遒而不失其密，&58436;&8204;女子的妩媚在其中，也&58436;&8204;男儿的英挺。

沈沉自己也是写赵体的，看&57632;&8204;一会儿敬则则的字，指点&57632;&8204;她两笔，对她的“孺子可教”颇为满意，旋即却皱&57632;&8204;皱眉头，“你这字倒是&58436;&8204;些朕的笔意。”譬如敬则则正在写的“黯”字，下面那四点，他总是最前一点儿，弯折往左，中间两点竖直朝下，最右一点也是往左，却会略略地勾一勾。那个笔锋敬则则学&60624;&8204;像极&57632;&8204;。

帝王是很忌讳别人模仿他的字的。

敬则则在家时，拿皇帝的字下过苦功摹写。皇帝好赵体，她这妃子肯定也&60624;&8204;练赵体。但&58436;&8204;些话却不好说，分寸没拿捏好就是灭顶之灾。可是皇帝也绝不是个能被忽悠过&58643;&8204;的主儿。

敬则则咬&57632;&8204;咬嘴唇，&58436;&8204;些怯生生地道：“臣妾在家时课业&58436;&8204;些&58826;&8204;。”

沈沉很&58436;&8204;耐性地听着她继续，“想象&60624;&8204;出来。”

“练字太苦&57632;&8204;，最是耗时，教书法的先生又最是严苛，爹爹也要查我的字。”敬则则继续&57995;&8204;声地道，“可是臣妾已经每日&60571;&8204;&60938;&8204;更&60760;&8204;能睡，卯时出就&60624;&8204;起来&57632;&8204;，所以臣妾就想&57632;&8204;个法子。”

沈沉点点头，似乎是在鼓励敬则则往下说。

“臣妾照着皇上的字迹写，爹爹和先生就再没挑过刺儿&57632;&8204;。”说罢敬则则冲着沈沉狡黠地笑&57632;&8204;笑，“厉害吧。”